第606章 身体很诚实

小卢卡斯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却有着六十多岁的发际线。搜索本文首发: 奖励一把 jiangliyiba.com

那锃光瓦亮的大脑门,隔着老远也是“人群中最亮的崽”。

搁李维的前世,这面相怎么也是个三甲医院的主任医师起步。

众人一番简短的寒暄,有些出乎李维意料的是,小卢卡斯与多克琉斯还有些交情。

“我的堂弟去年在战场上摔折了腿,是找卢卡斯医倌接的。”

多克琉斯虽然看李维不爽,却自有一番心气,不屑于拿此事做文章,主动开口替不好接话的小卢卡斯解释了原委。

托比亚斯与杜邦也是冲着李维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以示确有此事。

尽管当下的医学存在诸多归因错误,以至在迷信的边缘反复横跳;但真到了小卢卡斯这份上,社会地位也是随医术水涨船高。

贵族群体中在乎医学发展的可能不多,但在意自己狗命的肯定是绝大多数。

底层医师与小卢卡斯之间的地位鸿沟,正是社会阶级之间财富分配的折射。

这也是李维设立战地医院的落脚点之一。

而经过过去这大半年的实践检验,也到了该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念及此,李维难免也有些心头火热,大手一挥:

“闲话少叙,给我仔细讲讲这半年来的论证成果。”

小卢卡斯这一路走来,也是早就打好了腹稿,闻言也是精神一振,用力跺了跺脚下坚实的石子路基,朗声道:

“那么请允许属下从‘验伤分类’开始。”

-----------------

“人类有文字记载的‘分诊制度’,最早可以追溯到光明纪元前131年的萨勒诺修道院。”

考虑到现场一众贵族都是门外汉,小卢卡斯也是从头说起:

“根据当时的修士记载,贯穿躯干的伤口、头部肿胀及血液变色被视为不可救治的征兆,这些伤员会被转移到临终关怀区——也就是如今的告解室。”

小卢卡斯说着又指了指营地前方不远处的十字架(教堂):

“尽管随着医学的进步,我们对‘不可救治’有了更详实的判断,但这种‘死亡预诊’的制度仍旧大大提高了救治的效率。”

“因此和作为精神慰藉的告解室一起,流传并发展至今。”

只是小卢卡斯这番话,落在教士们的耳里就别有滋味了;多克琉斯身边的某位牧师当即抢白道:

“卢卡斯医倌,请注意您的措辞!”

“我们教会既从精神上救赎伤者的灵魂,也治愈他们的肉体!”

对“同行”最大的轻蔑就是无视,何况小卢卡斯还有一招杀招等着“伺候”教会,当下也懒得反驳,只是露出一副“你说得都对”的“宠溺”笑容,接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道:

“医学的发展也带来了另一个‘问题’,时至今日,基本不存在所谓的‘全能’医师了。”

“就拿我自己来说,对于各种外伤的处理还算入了门,但诸如斑疹伤寒之类的传染病,却并非家学所长。”

李维心中轻叹,老卢卡斯折在草原上,一多半是因为库尔特人丧心病狂炮制出的“干尸病毒”前所未见,另一小半也就是因为他本人对于传染病涉猎不深。

这当然不是老卢卡斯的错,可他的逝世对荆棘领、对李维的《卫生条例》编纂工作都是难以弥补的损失。

被捅到了痛心之处的李维,再看向先前那贸然开口的牧师,眼神里可谓写满了迁怒。

后者见状脖子一缩,当即躲回了多克琉斯的身后。

卡德尔家族固然不会将自家的丑事四处宣扬,但架不住牧师是本地人啊。

这点小插曲倒是不影响小卢卡斯的发挥,他的口条依旧流利:

“因此,我们的‘分诊’制度也要与时俱进。”

“请诸位大人看向我的身后,”小卢卡斯让出身位,指着战地医院被切割得整整齐齐的各处营地,接着说道,“像患有传染病的伤员,我们就会给他们单独安置,并交由诊治传染病经验丰富的、医院骑士们治疗。”

“包括晾晒区、消毒区乃至于医护人员的住所,都是双份的。”

“最起码的要求就是,不要让传染病在营地里扩散。”

“这也是为什么营地看起来如此臃肿。”

小卢卡斯嘴上说着,却并没有带李维和多克琉斯凑过去看的意思——开什么玩笑,要是这两位少爷哪位被感染了,维基亚指不定当场就翻天了。

“而我之所以要拿「斑疹伤寒」举例,”小卢卡斯看了一眼多克琉斯,“就在于它是非常典型的、且易于从外观分辨的、急性传染病。”

“也是我们接诊的伤员里,发病率最高的传染病。”

“关于它的分诊,最好是能在运送伤兵的时候就做好分类,而不是把患病的、没患病的伤兵捆在一起、送到我们这里。”

“从发作时间和接触人员来推断,很多伤兵都是在运输过程中接触到了感染者才得了斑疹伤寒。”

尽管实施起来有这样那样的困难,但那是多克琉斯应该考虑的问题;作为医生,小卢卡斯只提供最正确的理论意见。

至于这样的理论会不会让多克琉斯恼羞成怒——小卢卡斯确定李维不会就可以了。

多克琉斯唯有沉默以对。

真正的大人物哪怕是生病了都有单独的医护资源,小卢卡斯的这个建议缺乏推进的“必要性”。

沉默就是一种答案,小卢卡斯也不强求,话锋一转:

“斑疹伤寒一旦发作,以当下的医学水平可以说是无药可治,全看患者自己能不能挨过去——所以观察它的优先级比治疗许多不致命的伤势要高。”

“这就是我说的、‘验伤分类’存在的意义。”

这话里透露着血腥的残酷,但比这更残酷的是,用这种残酷所节省下来的医疗资源,不是被用在治疗更有救治希望的人,而是浪费在了一个又一个“尊贵的姓氏”上。

小卢卡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视线扫过战地医院营地外围的那一圈帐篷营房,到底是没忍住心中的讥嘲,扯了扯嘴角:

“斑疹伤寒难以治疗,但预防却相对容易——这就涉及到《卫生条例》的另一部分了。”

“在我们战地医院、连带医院骑士团的人员在内,这半年里累计收治了八百多位斑疹伤寒的幸存者。”

“被感染的人数是,零。”

小卢卡斯自豪地挺起胸膛,看向先前那名牧师的目光中却满是鄙夷:

“我猜,这就是为什么这位主教大人坚持要在教堂接收病人、却把自己的住所安排在我们医院附近。”

“和他的同僚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