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说了,我的实验方案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那些染料!”
“你们还不信!这回看到了吧!”
林克庄园,炼金工坊(实验室),染料分析小组,组员皮特·沃尔夫的声音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大。
“「女巫须」和「强水」的反应尤其灵敏且剧烈。”
“有它在,我怎么可能观察到有用的实验结果!”
皮特·沃尔夫将手中的染料组分分析表抖得哗哗作响,似乎要借此宣泄多日以来的郁闷。
日瓦丁的染料商人们还没有失心疯到敢给李维提供有毒的染料。
但皮特·沃尔夫虽然顶着个“沃尔夫”的姓氏,却跟大名鼎鼎的狼家没有半点关系。
他只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瓦兰城人、平平无奇的法师学徒。
这种人跑到日瓦丁的集市上采买染料,卖家可不就逮着这“人傻钱多的北佬”使劲忽悠?
“可我怎么记得,”同组的好友菲斯·莫洛斜睨了一眼上蹿下跳的皮特,语气幽幽,“某人之前还得意洋洋地大声宣布,自己买到了品相最好的染料。”
“这一次一定能成功的。”
菲斯·莫洛模仿着好友前些天的神态,那惟妙惟肖的模样,成功地引来了其他组员的欢笑。
一开始,组员们确实是拿着李维提供的染料做的研究——结果一无所获。
这才有了皮特·沃尔夫在原料上动心思的来由。
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实验探索思路,奈何日瓦丁的无良布商“路子更野”、“下料更猛”。
跟这帮商人比起来,李维手下的这帮“化学家”纯洁得像是一张白纸。
要不是商业小组及时介入,皮特指不定要被哄骗到什么时候呢。
皮特的脸红得跟煮熟的大虾似的,连连讨饶:
“别骂了、别骂了……”
众人正打趣间,组长李·比希从门外走了进来。
组员们赶忙摆出一副“别吵、我在思考”的工作模式,只留下了还站在过道里的皮特,尴尬地与李·比希面面相觑。
李·比希摸着自己的胡子茬——搞这种研究的,自然不会留太长的胡子,免得一把火给自己烧没了——瞪了一眼皮特,这才开口道:
“下午放假,有文艺汇演。”
“晚上去镜厅开会,少君要给我们讲解这三天会议的主要成果和背后的博弈。”
作为一个老法师,李·比希向来不喜废话,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给交待了清楚:
“记得做好手头的实验收尾和安全检查工作再离开。”
“皮特·沃尔夫留下打扫卫生。”
话音未落,现场便爆发出一阵欢呼,除了一张苦瓜脸的皮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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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定期举行的“文艺汇演”是爱勒尔最期待的节目。
特别是热门戏剧《行尸走肉》,对剧情发展的期待就像是有蚂蚁在爱勒尔的身上爬。
队长答应爱勒尔,等他学完白马营的初级识字课程,就送他一本《行尸走肉》第一季的印刷本。
当然,爱勒尔喜欢《行尸走肉》还有一个羞于启齿的理由——扮演女主角的演员很好看,至少在爱勒尔眼里很好看。
青春少年会梦见自己的采药师小姐。
可惜等到爱勒尔走近一看,会场的横幅上挂的却不是他熟悉的海报,而是一个前所未见的标题。
“白发爷爷与七个小精灵?”
仰赖于队长的物质激励,勤奋学习的爱勒尔已经能自主认出这些单词了。
爱勒尔偏头看向一旁的老兵们,见他们同样面露迷茫、交头接耳,就知道这大概是真正意义上全新的戏剧了。
作为白马营的三期新兵,爱勒尔其实还有很多戏剧是老兵们看过但他自己无缘得见的。
比如据老兵所说队长最喜欢的《抗争》。
这就要牵扯到文艺汇演的节目编排和上演顺序了。
一开始,白马营全体大会通过的结果是靠全体投票来选定下一期的节目。
《行尸走肉》自然是当仁不让。
随后是第二期、第三期……每一期都是《行尸走肉》。
直到第五期开始,另一个剧目这才以微弱的优势获得了上映的档期。
大家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妥。
众口难调,从第三期开始,陆陆续续就有人看腻了想要换节目了。
但这些人的口味同样不一,在选票上虽然总体对《行尸走肉》形成了反超,但单独列出来,仍然不占优势。
一直到第五期,这才有人提出了“假如投票第一是已经上演过的剧目,那么就选择投票第二的剧目,以此类推”的解决方案。
但新的问题随之而来——第八期又是《行尸走肉》。
这一期多出了许多白马营二期新兵的投票,他们当然想要看口碑最火爆的《行尸走肉》。
而这种赤裸裸的评判压力,也让许多其他戏剧的演员和编剧们渐生不满。
数据分析小组在此时介入,提出了“以上座人数和投票优势决定上映频率,但要引入保底和上限以及轮换制度”的提议。
如果是往常,连“三乘四”都算不明白的斯瓦迪亚老农大概是听不懂数据分析小组说的是“什么鸟玩意”的。
但白马营的战士们现在能听懂了。
于是全票通过。
等到爱勒尔加入白马营时,这套“轮播制度”已经成了文艺汇演的惯例;而爱勒尔也是在白马营的课堂上学到的这件事。
教官将它称之为,“民主投票的理论与实践”。
爱勒尔听得懵懂——所以他还没有投票权——只有初级政治课程毕业的白马营战士才能拥有“光荣的投票权”。
但据说要等到明年三月左右才能轮到队长最喜欢的《抗争》,爱勒尔难免有些遗憾。
好消息是——爱勒尔打量着不远处那些衣冠楚楚、仪态出挑的贵族和法师们——陆陆续续地会有一些“尊贵的大人物们”出席观看“乡巴佬的滑稽戏”了。
以爱勒尔目前尚且“朴素的价值观”来说,大人物喜欢的,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爱勒尔下意识地想要为这些贵族和法师们让路……
然后就被拥挤的人潮给推了回来。
秩序与纪律,是白马营最大的威权。
就比如说先来后到、排队买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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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慌、不要乱来!”
戴着紫色面具的反派那抑扬顿挫的嗓音自台上响起。
“小矮人们虽然变成了大山,可他们紧紧连在一起,坚如磐石,光靠斧劈,无济于事。”
“眼下要切断他们的联系,然后用挖墙脚、钻空子、找缺口的方法,动摇根基,各个击破。”
“一个个抓起来、反攻倒算!”
……
“老大力大无穷、能力顶天,只是略微出手,就将我的手下消灭。”
“用金币压住、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巨大的诱惑、让他掉入钱眼。”
“老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那就扇起歪风邪气在他的身旁;就连环境都满是污秽,让我看看他怎么明辨是非。”
“老三铜头铁臂、刚正不阿,从外部无法找到一丝破绽。”
“那就翻出他的黑历史、大肆宣传;给他穿小鞋、让他丢尽颜面。”
“给会喷火的老四画上一张大饼——你要烧熟这锅饭就放了你爷爷。”
“在他最卖力时泼上一盆冷水,让他没了劲、还凉了心。”
……
“老六选择隐身、不想站队。”
“但是不站队就是和所有人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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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谢尔弗提供的方案。”
“最迟在下个礼拜,我们就能启动了。”
“现在只需要您点头即可,詹姆主教。”
仓库区,圣心教堂,安度因检修着门口的送奶柜,对“好人主教”詹姆如此说道。
安度因的叔叔去世前,曾有意将安度因培养成一个木匠——在树木丛生的荆棘领,这无疑是个比农夫更有前途的职业。
詹姆主教帮忙递过最后一颗钉子,口中仍然有些犹豫:
“可让我直接从、从商人那里要人,这不符合流程。”
“我要向上级教堂那里打报告……”
“詹姆先生,”安度因重重落锤,打断了詹姆主教的话语,语气之中也带上了几分狠意,“冬幕节假期一结束,募兵工作就要开始了。”
“你是前教宗的门生,本笃教派为数不多尚且在世的老一辈。”
“你不趁着禅达的使团还在日瓦丁的时候争一争、闹一闹,还要等着打报告?”
“如果等通知有用,你又何必跟我们北境蛮子勾搭到一起?”
詹姆主教涨红了脸,半晌才憋出一句:
“你们、你们不是蛮子。”
“那我还得谢谢你,”安度因下意识地模仿着李维阴阳怪气时的神态,皮笑肉不笑地补了一句,“替那些灾民谢谢你的循规蹈矩。”
安度因又指着墙上那所谓的教宗真迹,跺了跺脚下的台阶,步步紧逼:
“你这圣心教堂的门槛比林克庄园还要高。”
“你不肯出去,又对街道上的污秽不为所动,自顾自地垒砌台阶,又何必说什么‘凡信者皆可入此门’。”
“依我看,你所谓的仁善,恰好是你同僚作恶的装裱。”
詹姆主教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末了,狠狠地跺了跺脚:
“请让我再去见李维子爵一面。”
“我要他当面作保!以他的家族荣誉起誓!”
安度因心里松了一口气,抓起詹姆主教的胳膊,趁热打铁:
“那我们就走吧。”
“现在?”詹姆面露惊异,“据我所知,白堡不是还在开会吗?”
“没关系,”安度因扯了扯嘴角,“我们有好看的文艺汇演在等着你。”
“你也可以带上教堂里的孩子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