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李放的话，赵祯立刻出言拒绝。
“不行，不行！”赵祯连连摇头，“我乃天子，自当引领天下向善，岂能以私欲，而使得天下风气渐向奢靡？”
说着，赵祯语气变得越发的不可思议：“你既让我强国以御外辱，怎能出这样的主意？”
看赵祯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李放只好继续耐心的解释。
“其实吧，不管在现代还是古代，有钱人爱享受，爱花钱，从来也不是一定会受到批判的。”
“嗯？”赵祯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看向李放。
一旁的李治也仿佛被刷新了三观，古往今来，哪里有人主动劝皇帝去享乐的？
哪怕是奸臣，也要立起一个高高的旗帜，打上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头吧？
哪里会有人像李放这么直言不讳？
见两个人都不理解，李放开口反问道：“你要这么想，如果你现在想修筑一座新的宫殿，是不是要雇佣工人去做工？这些人赚了工钱就有钱给家人改善生活，而他的消费又能进一步繁荣整个商业市场，那你的商业税收是不是就涨起来了？”
“不对！”
赵祯忽然开口打断了李放。
他盯着李放开口说道：“我要是下旨修筑宫殿，若是朝臣不反对的话，应该是调集百姓服劳役，好像是不会发工钱的。”
若是不发工钱，李放后续的一系列推演都是无根之苗，不存在了。
所以，赵祯还是坚信，李放刚才那话就是不对。
“呃~~~”
李放一拍脑门，忙了一天有些昏头了：“该死，忘了你们这是万恶的封建社会，让人做工还不给工钱。”
“那个......”李治弱弱的说道，“兄长，哪怕在我大唐，百姓也是要服劳役的，同样没有工钱。”
这俩人的话，一时间让李放打好的腹稿全部作废。
愣神的片刻，李放有些烦躁的摇了摇头：“就你们这样天天拖欠农民工工资的，真是缺上一根上好的路灯。”
这句话一说完，给那两位更整懵了，不知道李放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二人问出口来，那边李放继续开口了。
他摆摆手：“让我再措一下词，虽然刚才我考虑不周，但是大体上最开始那个让你带货的主意还是没错的。你等等，让我好好想想该怎么说。”
赵祯和李治互相对视了一眼，看李放这郑重其事的态度，二人也只好安静下来等会儿了。
好在思路还在，没过一会儿，李放就想好了说辞。
“是这样的。”李放这回信心满满，“我这么跟你说吧，你这个皇帝，你就算可着劲的花钱，做死，天天山珍海味，飞鹰逗鸟的，你能花掉你们大宋哪怕一半的岁入吗？”
这是个什么问题？
可李放都问出来，赵祯不回答也不好。
他茫然的摇了摇头：“我虽然生在皇室，你这么说来，我还真是不太懂得如何奢靡。我大宋岁入千万贯，哪怕我再怎么享受，恐怕也花不完一半的。”
“可这又如何？我大宋岁入虽多，也不是我可以放纵自己的理由啊？”赵祯紧接着又反问。
李放摇了摇头：“我需要纠正你一个观点，有时候治国不能一味的只知道节省。”
“这......”
自古以来，俭朴都是对君王的品德要求。
嘉靖还有脸说上一句，朕四季常服不过八套，哪怕他将大明都治理成那个样子了，还知道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由此可见，这个观念已经深深刻入中国古人的灵魂里了。
李放的这番话，对两个人来说，确实有些离经叛道了。
“要论节省，你比萧衍如何？”李放开口询问道。
南北朝时期的南梁开国之君萧衍，南梁是他开国，也是自他亡国。
早年的萧衍也能称得上一句英明神武，晚年笃信佛教后，身为皇帝更是以身作则。
生活上不仅清心寡欲，不近女色。
而且还带头不食荤腥、不着绸缎、生活俭朴，每天只吃一顿饭，而且仅为粗粮蔬菜。
说句题外话，和尚不许吃荤的规矩，就是从他这来的。
对于前朝的皇帝，赵祯自然清楚，他摇了摇头：“比之梁武帝，我怕是不如。”
“可他都那般节俭了？为何最终还是亡国了呢？”李放问道。
对于这个，赵祯也有理由：“梁武帝虽以身作则，然对亲族过于宽仁，每有宗室犯法，他总是曲法留情。梁国宗室更是声色犬马，尽兴放纵，此等皇室焉能不亡？”
“这就是了，萧衍的行为连他的儿子都感动不了？你就能感动天下人，让别人也学着你一样节俭？”
李放的问话，让赵祯语塞了。
半天他方才开口：“可若是天子以身作则，总是让百官有所顾忌的吧？”
“汴京城里的京官你能看的见，可外地各路各府各州
县的官员你还能都盯着？”李放讽刺的笑了笑，“若真是这样，那县令又何以称‘百里侯’？”
赵祯彻底没话说了，但这仍然不足以说服他。
李放也清楚，他继续说道：“还是说回之前那个问题，其实上位者不仅要学会赚钱，更要学会花钱。钱放在国库里，那就只是一堆无用的铜，只有花出去，才能算是钱财，才能刺激社会不断运转。”
“今天我劝你帮我‘带货’，就是为了刺激汴京城内的消费。我们联手创造的市场越大，将来就越能催生出更多的就业岗位，本就繁荣的市场就能更上一层楼！”
在赵祯和李治的目瞪口呆中，李放慷慨激昂的向他们描述了另一番景色。
赵祯不遗余力的带货下，汴京城内掀起来一波又一波的购物风尚。
富户们纷纷拿出藏在家中的钱财在汴京城内流通，途经的每一个人都将因此受益，更多的百姓因此而脱贫致富。
在李放富有感染力的言说下，赵祯渐渐的觉得自己被说动了。
毕竟在李放描绘的图景里，百姓并没有付出什么，从始至终的他的目标都是那些有钱人。
“只要你小小的‘牺牲’一下。”李放用指尖比划了一下，“就那么一下，之后的收获就一定会让你震惊的！”
李放还要再说什么，赵祯喃喃开口问道：“事情，真的会按照你说的那样发展吗？”
“嗯？”李放反应过来了。
他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开口问道：“我刚刚说的有哪里不合理吗？”
赵祯仔细回想了一番，他确实想不出，引导着有钱人去消费，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不对！”李治忽然开口了。
年轻的他虽然也被李放说的话给震惊了，但毕竟是局外人，能看的更清楚些。
“真要这样的话，会不会有官员贪图享受，而成为贪官？若有人上下其手，刺激消费带来的收益，真的能大过贪腐带来的危害吗？”
李治的一番话，算是给赵祯点醒了。
“对啊，贪腐......”
可他刚开了个口，李放就不屑的一摆手：“拉倒吧，就你大宋的官员，真的有全部干净的？哪怕是吕夷简，就算他家里有钱，恐怕也不是那么洁白无瑕吧？”
要说真正不贪腐的清官，李放自然是相信他们存在的。
比如范仲淹，还有再过几年才守丧期满的包拯。
但大多数人，恐怕都不是那么干净的，官场上迎来送往的事还少了？
哪怕以北宋官员的高薪，照样养不出廉来！
这是人性决定的。
被李放这么一说，倒显得赵祯颇有些尴尬：“我大宋的官员，应该没有那么不堪吧......”
不过很明显，他对李放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很没底气。
李放是现代人，对于他说的话，天生就多带了三分可信度。
“贪腐的事，不是这么容易就消除的，也不会因为一点点风气就使得贪腐大行其道，这是客观事实。”李放语气缓和了些。
“那我就试试？”赵祯试探性的开口。
李放一拍手：“对嘛！别管一个政策好不好，只要有理论可行性，那就先提上来试试，万一能行呢？岂不是皆大欢喜？现代我国行政，就会在大举推行一个政策前搞个试点。一正式上马，问题就会自动浮出水面了。”
“试点。”赵祯感觉自己被启发了，“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提前小范围的试验一下，有弊端就改正，实在改不了的，也能知道这条路走不通，及时废止。
总比一下子推行开来，再朝令夕改来的合理。
“第一批货我定的是精盐和白砂糖，这两样算是生活必需品，对国家的冲击也比较小。咱们先试试，要能赚钱就继续推行，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就赶紧叫停，怎么样？”
李放更进一步，试图敲定此事。
而且在推行精盐和白砂糖的时候，李放也可以把先进的制盐和制糖技术传授过来。
等到宋朝能自主大量生产了，正好轮换成别的东西。
将这件事一说，赵祯更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了。
“那就依你！我就厚颜给臣下们带一次货！”赵祯咬牙答应了下来。
让他表演如何享受，并潜移默化的推销东西，赵祯还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
不过这个李放在行啊，现代的广告各式各样的什么都有，还有那些带货主播也是花样百出，随便挑选一个就够赵祯学的了。
按照自己的印象中的方式，李放大致给赵祯设计了一下。
其实也用不着多精细，现代的带货主播，嘴里一口一个家人。
面对观众，甭管心里怎么想，直播里还是要低头的。
可赵祯就没有这个风险，他高高在上，任何一句话都会被人无限制的解读，所以他根本不需要怎么设计。
照常本色出演就行。
大体说了些框架，剩下的干脆就交给赵祯自己揣摩去了。
说完了之后商业合作问题，李放就要开始说他想起了的另一个重点了，交子。
“呼。”
吹了吹赵祯刚让人奉上的香茶，李放饮上一口。
或许是心理因素吧，李放虽然不会品茶，但也觉得赵祯这里的茶叶喝起来确实有股奇特的香味。
放下茶盏来，李放对还在低头思考的赵祯叫了一声。
“老赵！老赵！带货那事就先别想了，那是小事，不用这么紧张，我要跟你说件大事。”
“大事？”赵祯无奈的苦笑道，“自从认识了你，我身边可就没少过大事。”
李放双手一摊：“能者多劳呗，谁让你身上扛着江山社稷呢？”
“你说吧，我做好准备了。”赵祯不顾仪态的靠在椅子上，实在是有些心累。
李放刚给他出了个大难题，这又来了一件大事，听话茬还是关系着江山社稷的大事。
赵祯勉强算是做好了心理准备。
“你知道交子吗？”李放开口问道。
“交子？”赵祯回想了一下，“是川蜀之地流通的那‘飞钱’吧？”
飞钱，交子的最早期的雏形，在唐朝时就已经出现。
不过真正让交子有了货币属性的，还是北宋时出现的交子。
早年间，对于经济问题，古人认识不足，无法了解到交子的货币属性，赵祯自然也一样。
所以才以飞钱称呼。
李放对此也不甚了解，不过想着这应该就是交子的另一个称呼，“飞钱”其实也挺形象的。
比起笨重的铁钱、铜钱，交子的流通速度，也堪称是飞了。
“应该是吧，反正历史记载，交子最开始就是在四川那边流行的。”李放回道。
“历史！”
赵祯坐直了身子，交子这玩意能上历史书，那就意味着，这东西好像没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啊。
“这交子竟然也能青史留名？”
为了让他重视起来，李放特地回道：“不只青史留名，还是美名。我们现代的钱币你也见过，交子就被誉为中国历史上最早的纸币。”
现在虽然大多时候都是电子支付，但纸币自然也是有的，赵祯也见识过。
起初他也还闹了笑话，不明白为什么纸也能当钱用。
李放当时百事缠身，也只是随口敷衍了过去。
最早，这个词太戳赵祯了。
在李放口中，其实大部分情况下，赵祯就没听到过关于他大宋的正面评价。
如今这个最早，属实是让他颇感与有荣焉。
赵祯追问道：“你跟我好好说说这个纸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