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掌心正贴着她的面颊, 轻拍了拍。
“时候不早了,早些起来洗漱。”
林瑜才想起今日就要离开兖州, 撑起身子, 又闷闷在床上坐了会儿。
她去净室的时候, 铜盆里已经放好了热水, 肥皂, 巾帕都整整齐齐归置在旁边。
顾青川一出现,再容易的事情都无需她亲自动手了。明明更轻松了, 林瑜心里却很不痛快,闷堵成一团, 却又无处宣泄。
回到卧房,那人正靠在榻上看书。
不是都要走了么?
林瑜心下奇怪,多瞥了眼,才发现他拿的是她做的账册,一笔正经帐还没有,先记了些零碎支出。
“写得倒是精细。”顾青川又翻了一页, 仿佛知道她在看他, 淡淡问道:
“你那间书肆还在官府排甲了?”
自己芝麻大小的生意哪里能入他的眼?
林瑜仔细想了想, 他问这样一句,必是为温时帮了自己一事。
她无意牵连别人,主动说了前因后果, “是,我知道温公子在官府有门路, 便寻了他帮忙,事后以一百两银票酬谢。”
侯府的公子会缺这一百两?
顾青川不由冷笑,单看昨日便知那厮对她存了别的心思,更不必说那枚玉佩,她不来问,十之八九也是那厮给的。
他掀起眼帘,却见她坦坦荡荡站在那儿,面上找不出一丝情意。
心中的不悦又压了下去,他合上账册,随手放在榻边。
“最好如此。”
四月正是热到要换夏衫的时候,许裘从外回来,原本出了些汗,到这间房外时,却莫名打了个寒噤。
他斟酌过后,停在门口,“大爷,马车已经停在外边,可以动身了。”
*
马车行过一日,到了虎口驿,在码头换上官船,水上转得三四日,已进了扬州。
几日过去,林瑜都只呆在舱中,也不怎么开口,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惫懒,像要蔫了似的。
顾青川探了探她的额头,不见发热,“只怕是别的病症,得让大夫过来把脉。”
林瑜是被他强行翻的面,等他的手拿开了,自己裹着薄毯重新翻进里侧。
“我没有不舒服,何必要人多跑一趟。”
她背对着他,墨发铺落在枕上,薄毯下隐约可见起伏腰线。
“疾病若在腠理,自然不容易察觉。常常等知道了,病也拖迟了。”顾青川拾起她一缕发丝,几月前剪下那么多,现今又长了回来。
“只叫人来把脉,没病自然是好事,你也不掉肉。”
林瑜心中冷哼,想说那些大夫靠的是望闻问切,哪怕知道她没病,保守起见,少不得要留两张补气血的方子。
林瑜实在不想喝药了,船上这几日,这人要得勤,没有一夜肯落下。每回事毕,她雷打不动要灌上一碗避子汤,现在闻到药味就有些作呕。
她恹恹叹了口气,“不然就等病重再说,我不想再多喝药了。”
顾青川失笑,“你少说几句气话。”
大夫还是来了。
床上的帐幔落了下来,只从帘下伸出一只皓白的腕子。
老大夫不敢多看,仅把搭上手指探脉,过得会儿捋了把胡须,眉心微锁,“请姑娘换另外一只手。”
两只手都把完,老大夫走出里间,向顾青川作揖道:“回大人,姑娘的脉象不浮不沉,和缓有力,只是尺脉些细,略有不足……”
顾青川耐着性子听他背完医书,“大夫有话直说,她现下如何?”
老大夫捋着胡子顿了顿,“我看脉象,比常人还要康健。”
林瑜在床上听见这话,丝毫不觉意外。
她在兖州的这三个月,常常是早睡早起,心情舒畅,日常还进行简单的体力劳动。
三餐饭食虽然是在街上买现成的,却也注意了荤素搭配,肯定要比常人康健。
顾青川则不然,“她白日恹恹无神,进不了多少饭食,当真比常人康健?”
老大夫又支支吾吾了会儿,“刚才倒是也把出了些不好,听大人这一说,却是落到了实处。姑娘的尺脉要弱,寸强……想是肾气有所亏损……”
顾青川闻言面色不改,只问道:“可有进补的方子?”
“有的有的。”老大夫连连点头,“我这里有归肾丸,分日服上两丸,姑娘底子好,几日也就养回来了。”
顾青川没让他拿药丸,“有别的方子么?不用药,换成食补。”
老大夫继续点头,“也有的,我出去就给大人写下来。不过不用药,姑娘需得节制些……”
顾青川给了大夫封银,又让许裘带他下去写食补的方子。
他再回到里间,挑开天青色的帘帐,便有一双美眸含怒望着自己。她唇角往下抿着,虽一句话都没说,眼神却质问了千百遍。
顾青川难得心虚了回,侧过身子,去钩起两边的帘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