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州, 马车要四日路程,恰这几日天晴日朗,微风和煦, 道上一点泥水也无, 顾青川只三日便到了。
驿口已另备了马车,暗卫禀道:“夫人前些日在西市后的街尾租好了铺面, 开的是一家书肆, 近来都在为此忙累, 这会儿应当还是在书肆。”
顾青川踏上了车轼, 淡声道:“现在过去。”
他倒是有些好奇, 她现在过得如何。
*
锦帷马车驶了两刻钟,到了西市后的柏树街, 在当中一家茶肆外停下。
这会儿正是黄昏时候,斜晖进巷, 晨鸟还林。街头巷尾,或是小贩挑担回去,或是三两孩童嬉闹跑过。
顾青川掀起车轩处的帘子,便瞧见了对面书肆里的那人,深青圆领长袍,长发只以布带束起, 倒是还没长高, 要踮脚才能将一本书放到书架顶格。
须臾, 便有一道身影挡在眼前。
顾青川眉心微拧,横眼瞥去,眉心转而拧得更深。
他与他看的, 是同一个人。
这头林瑜放完书,已经摆开了小桌。她不打算自己起灶, 在外买了一份鸭油酥烧饼,一包五色小糕,配一杯解腻的白开水,就近享用晚饭。
为着书肆她忙了好些时日。林瑜没有做过生意,对其中门道懵懵懂懂,许多事情都只能自己多花功夫琢磨。
现在这条街地段不算打眼,小流氓也少。付完租银以后,她变得更忙,因着铺面里头空空如也,书架,箱笼,还有一应琐碎物什都要准备布置。
常常白日出门忙累了一天,夜里回来她还得点上灯烛,记下书肆的零碎和支出,累到要在租来的牛车上补觉。
直到今日才算好了些。
才咬上一口酥饼,便瞧见草青直裰的身影出现在远处,视线碰上,温时露出轻轻一抹笑。
林瑜知道定是托他在官府办的文书有着落了,不由双眼放光。险些忘记自己还是男子打扮,提着圆领长袍就要跑出去。
才到门口,被他轻轻一指,及时停了下来,只在原地等人走近。
她笑眼弯弯,“你又是一个人?”
温时也笑,“嗯。”温小刀刚刚被他留在马车上,没让跟来。
两人一道进了书肆后的侧室,温时拿出林瑜一直盼着的纸,递给了她。
“你这间书肆已经编进了排甲,往后每年都要向官府征物征银。”
这是合法经营流程,总要往上纳税。林瑜一朝被蛇咬,再也不愿自己去官府了,此前知道了温时探亲的那位堂兄在官府当差,便厚着脸皮去找温时帮忙,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办妥当。
“多谢你。”林瑜长长舒了口气,从他手中接过文书,却见给的是两张。
看到后面那张盖了官印的文书时,她怔了会儿,微微有些诧异。“这是——这是我的——户籍?”
温时笑笑,温声道:“顺手多办了一张,不过只是商户,莫要介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商户——很好,也很贵重。”林瑜认真说完,请人坐下,去拿自己的谢礼。
转过身便有些心虚了,以她现在这样的身份,即便有钱也买不上上价的东西。故而早先准备的是一串琉璃珠子,用檀木镂金的匣子放着,往里面放了一张百两的银票,徒求贵重二字。
现在看来,实在有些俗气了,她拿着匣子正琢磨着怎么开口,书肆忽而有人进来。
来者穿一身陈旧襕衫,头戴儒巾,是个读书人打扮。他也不说话,自己停在了左壁柜前,那里还没放书,只摆了几样纸墨。
林瑜走过去,“公子,我这书肆还未开张,只怕没有你想买的东西。”
那人腼腆笑笑,“夫子说让我抄书,我想在这儿看看。”
他说话时,不自然地抬了抬手,露出腋下一块深褐色的补丁,林瑜心想是个家贫之人,约莫不好意思当着自己的面挑挑拣拣。
“那你自己挑罢,钱放桌上,最右的是连史纸,三十文一刀。”
她把最便宜的纸张说了出来,又回去里面,温时还在等着。
林瑜将端在手中的锦匣给他,想了想“温公子,我是一个俗人,买不到什么好东西,思来想去,还是这样的谢礼最能表达谢意。”
温时哪里会不知道她呢,打开后,果然在里面看见一张银票,不禁笑了起来。
“这份谢礼很好,也很贵重。”他很喜欢。
林瑜见他语气不是戏谑,不知怎么回答,于是呲牙笑了一下。
送温时出去时,迎面有晚风吹来,林瑜闻到了比之前更苦的药味。抬眼去看,他似乎比之前更消瘦了。
不知哪里来的愧疚,忽然就喊住了他。
“温时。”林瑜轻声问,“你的病好一点了么?”
温时回过身,看她良久,忽而一笑。
“已经好多了。”
林瑜松了口气,尔后认真道:“我看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