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绣活,好多绣法都给忘了。”
红玉展开手中捏成一团的绸布给林瑜看,有点儿不好意思,“婢子也不知现在自己用的究竟是什么绣。”
“你绣的原也没错,只是又拆掉了。”林瑜看了两眼,拿过绣绷,“我重新起一个头如何?”
红玉难得见她有兴致,高兴点头:“再好不过了,婢子正愁这枕套绣不出来呢。”
起初红玉只是随口一说,以为林瑜是一时兴起要玩玩针线,没指望真能学到什么。
这样好看的姑娘,举止更比那些大家闺秀还要得体,想来平日也是养尊处优,这双手该拿的是琴棋书画,哪里稀罕碰这种玩意?
她看了不过一会儿,就睁大眼睛,凑近去观摩林瑜的针法,“婢子专门在苏杭买的绣品,上面针脚都比不过姑娘绣出来的精致。”
等林瑜绣完花样子上的一整株藤蔓,红玉接回绣绷,看过一遍后欣喜非常,真心话都溜出嘴边。
“婢子原以为像您这样的小姐,必定不爱动针线,万没想到姑娘竟有这样好的绣艺。”
林瑜怔然良久,转望向窗边,轻声道:“我不是什么小姐,最初学绣活,也是因为要拿它作谋生的手段,想多赚一些银钱。”
夜里风大,合窗只留了一条窄缝,人在屋中,看不全外面的景,却能隐隐看见浮于水面的一线月光。
她曾天真以为,即便到了这里,自己多努力一些,也可以捞起月光。
红玉暗恼今夜失言,正想着说些什么缓和,又听过道有脚步声走近。她连忙放下绣绷,到门口行礼。
此时能过来的,不会再有旁人,林瑜靠在榻上,望着那人一步步走进里间。
顾青川今夜一身雪青杭绸直裰,头戴网巾,原本深邃英朗的长相被收束成儒雅斯文的模样。
他拿起桌上的绣绷看了眼,“绣的不错,以前倒没见你动过手。”
说着便在林瑜身侧坐了下来,极其自然地开口,“这两日有南京的公务繁多,我抽不出身,你在屋中都做些什么?”
这话乍听起来像是解释一般,前日夜里的龃龉就这样被他揭过了。
林瑜不愿见他,可真见到了,也很愿意和他说话。
她微微一哂,“何必明知故问?房内房外那么多双眼睛都在为你效力,我连房门都出不去,又能做什么事?”
顾青川叫她哽住,语塞了半晌,“我原以为你是个知情识趣的丫头,不曾想还有一副伶牙俐齿。”
林瑜偏开脸:“这有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原也以为大人是个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所作所为也令人大开眼界。”
顾青川不喜她这般阴阳怪气,面色微沉,“此前是你亲口答应要跟了爷,随爷一同去南京?难道都忘了不成?”
林瑜冷笑:“那时说的自然是假话,我一点都不想跟大爷走,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捡些好听的来哄骗大爷,您是两榜进士,有经纬之才,难道连这也看不出?”
顾青川呵了声,捏起她的脸,“怎么,你已经想通,现在又不怕了?”
林瑜平静望着他,“倘若活下来要这样痛苦,我还是去死好了,这具身体大爷喜欢就拿去,只不过是冷一些。想来我一个奴婢,是冷是热,于您这样的禽兽而言并不要紧。”
“放肆!”
顾青川加重了力道,可她面上毫无惧色,一双眼睛清澈透亮,只是静静望着自己,仿佛无声轻蔑。
额角隐隐胀痛,他的耐性其实不差,但近两日对上此女,总是先折去一半,剩下那半也要被她三两句话拆个干净。
顾青川松开了手,见她面上多出几个鲜红的指印,神色却很鲜活,眉如墨画,面如桃瓣。不似前几日弱柳扶风,碰一碰都怕推倒了她。
他似笑非笑,声音贴近她耳畔,“雀儿,你凭什么以为,自己想死就能死?”
男人的吐息落到了颈间,林瑜寒意顿生,撑在榻上想要躲开,下一刻,就被男人打横抱起,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林瑜立时挣扎起来。屈肘去顶他的胸口,可这人的皮太硬也太厚,好像没有知觉,任她如何捶打,都岿然不动。
身体陷进柔软的茵褥,两人近到只隔咫尺,她停下挣扎,认真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我会恨你。”
她气色好了一些,说狠话时却拿不出多少声势。
对上双冷冷清清的眸子,顾青川听出她说的绝不是气话。
心口仿佛给什么蛰了一下,酸涩在某处迸溅开来,他尚未来得及仔细体会,这种感受便不见了踪影。
这有什么要紧?
顾青川轻拍了拍她的脸,神情冷淡,“既说了要给爷,便是装的,也要好好装下去。”
林瑜偏过头,不再多说一个字。
她听见叮的一声,錾铜钩撞到了檀木床架。帐幔一层层落下,她的眼前亦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