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放着一盏烛灯。男人侧身坐在床边,正在给伤口换药。
他未着上衣,胸腹肌块起伏,现出细微凹下的阴影,并不过分壮硕,是极其流畅利落的身材。
现下,这样的好身材上斜绑了几圈绷带,白色纱布往外洇出了血迹。
瞧着真挺疼。
林瑜心底舒坦了一些,正要转回去,身上的被褥被扯下一角。
顾青川温声道,“雀儿,你既然醒了,起来给我上药,伤口离得太近,我低头看不见。”
他已经将绷带解了下来,露出一道三寸长的伤口,在锁骨之下。
林瑜闷闷与他对视一眼,还是坐了起来,从他手上接过药瓶。
离得近了,才看见那道伤口其实很深,怪道他哼了出来。
能砍出这种伤口,必然是很想取他的性命了。林瑜不知怎么就问道:
“倭寇是不是都很凶残?”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这个问题实在蠢笨,默默低了头,给他上药。
顾青川垂眼看她。
她做正经事情是不带私心的,上药便是上药,平日的冷脸都没有了,眸光专注落在伤口上。手上的动作也柔气得很,像是生怕弄疼了自己。
一股幽幽的馨香沁在鼻间,顾青川不禁倾身,朝她靠近了些。
“陛下严令海禁,他们做不成生意,便走这种路子。”
“倭寇上了岸,不止要烧杀抢掠一通,还会抓走那些手无寸铁的回去当奴隶,用的不顺手,就随意虐杀,稍好一些,就卖给我朝过去经营的商人。”
林瑜给他上好药,抿了抿唇,又拿起了放在一边的纱布,替他重新包扎。
他们二人难得有这样安谧的时候。
顾青川知道此时并非长久,并非圆满,或许只是短暂片刻,心中仍是涌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
他去抚她落下的发丝,“浙江,福建,江苏,此等连边之处都常有倭寇流窜,几年都不见得能有太平。”
如此良宵好夜,顾青川不知自己为何会与她提起这些,许多年后,一只断了线的纸鸢飘落在长满青苔的石阶上,他才隐隐明白原因。
林瑜看着他身上添的这道伤,想起李娇月说的征兵一事。“官府的兵都用不了,大人临时征一只民兵,就能管用?”
“从无到有,总要有个过程。”
顾青川此次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带兵,言语透着快意,笑容疏朗。
“这次是义乌有恶商结起一帮人盗矿,岂知矿地上的百姓自发拧成一股,与那伙人缠斗了两月。此地民风彪悍,若能收治下来,于百姓而言也是一条出路。”不必再把一年饱暖寄于一亩薄地。
林瑜抬眼看他。
这个人的的确确是一个好官,不说至清,确是能放下自己利益做出一番实绩的。若自己是个平头小百姓,或许会由衷敬佩感念他,可偏偏她就这样不走运。
顾青川见她呆怔不动,以为刚才说的倭寇把她吓着了,将人揽进怀里。
“你一个姑娘家,想得倒是多,好好跟着爷就是了,自无人能动你分毫。”
第60章 倘若大人真能好好待我
若是在往常, 林瑜听到这种话,必定要回刺他两句。
这一夜却不同,她靠在顾青川怀里, 只字未言, 只静静凝视着外榻上的烛盏。
烛盏的灯罩是花草纸做的,上面有红花绿叶, 暖黄的烛光从里面照亮, 透出薄透的叶片脉络。
太过安静了。
安静到能听见外面的落雪, 轻燃的烛芯, 以及——
以及男人胸腔内闷躁如同鼓点的心跳。
顾青川俯首, 薄唇轻碰了碰她的额。
“雀儿。”
他的声音微微喑哑,在这样万籁静寂, 只闻风声的雪夜里,像是一种隐晦的诱惑。
林瑜头皮发麻, 抵着他肩头,要把他推开,“今夜还是算——”
她的借口尚未说完,就被男人的唇舌堵回腹中。
顾青川掌心扶着她的后脑,将人放上暖枕,指腹拨开每一缕弯落在她颈间的乌发。
些微的凉意过后, 颈侧覆上了绵延温热的口勿。
林瑜记得他伤口的位置, 想了想, 忍着没有动手。
这么久了,总要给出一些好处的。
外面不知几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透进窗内。
雨湿梅花, 灯消长夜,帐内吱吱呀呀的声音却是一直未断。
灯罩下的烛影忽亮忽暗, 照得人身上都在发热。林瑜偏过头,恍惚瞧见烛晃影摇,连灯罩上的花草在微微颤动,快要看不清楚。
雨似乎越来越大,斜飘着沾湿了窗纸,淅淅沥沥。
某种异样先占据感官,恍惚失神的片刻,林瑜在耳边听到一声磁沉轻唤,也像愉悦的喟叹。
“小瑜。”
林瑜几乎瞬时清醒过来。
骤然收紧的瞬间,被他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