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股票和期货的投资里,一个亿的港币甩进市场,撑死算是一支小型游资,像是没有关紧的水龙头流出的一股水,顺着下水管道最终流向大海。
在几十上百亿的主力军面前,他这只是比寻常老百姓的资本,强了一点而已。
距离年底,乃至明年年初还有些日子,钱度想了想,让班为东即刻回港,哪怕最后三个月,也够他们先吃一顿开胃前菜了。
班为东刚在旅馆待习惯,自家老板平常还得上学,这边也没有什么公司可以让他去摸会儿鱼。
每天一睡醒,除了逛逛京城,就是准时准点的去轩鼎楼干饭。
川味儿的馆子,刚开始接触,吃什么都是香的,尤其是晚上来一碗牛肉板面,班为东有些爱上京城的悠闲生活了。
在香江一睡醒,不是打工就是在打工的路上,班为东没想到自己拿着一万二的绝对高工资,能这么闲。
“老板,你的话我会带到的,就是这个十倍杠杆,要不要慎重考虑考虑,你再决定?”
“不用考虑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况且你老板我输得起,一个亿而已。”
钱度相当潇洒的摆了摆手,在知道未来走向的前提下,话当然要多潇洒就得多潇洒。
只是让听着的班为东听麻了,一个亿...而已?
这特么的是人话?
一个亿给自己,都能直接退休混吃等死了吧。
直到坐飞机离开,钱度都没有同意他的建议,取消或者降低杠杆。
火车和飞机相比,自然还是坐飞机来的速度快,舒适度更好。
钱度自己不想坐,可不妨碍其他人坐,严格意义上讲,坐飞机的安全系数的确是所有交通工具里最高的,只不过这玩意儿得看命。
班为东带着钱度的下一步计划走了,其实十倍杠杆不多不少正正好,再低就没意思了。
往上涨,二十倍,乃至一百倍杠杆,他又真不敢玩儿。
真要来个一百倍杠杆,市场稍微出现一点波动,他这点钱能赔的苦茶子都不剩。
自己嘴上虽然说一个亿不算什么,可这是他吹牛比的,谁还规定当老板的不能吹牛比了,这可是融资后的一个亿啊!
十月金秋,城里的职工们每天依旧准时准点的上下班,早晨和傍晚,街上的自行车大军如钢铁洪流,密集恐惧症的人看着,只会觉着头皮发麻。
只是进入深秋,天气渐凉,很多人套上了秋衣秋裤。
城郊的乡下,却是进入了忙碌的收获季节。
苏山带着货车来昌平收鸡崽子,顺道再给他舅姥爷帮着收一天的庄稼。
他这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年轻人,虽说小时候淘惯了,身体也瓷实,可收庄稼这体力活儿还是扛不住。
只是干了一天,傍晚腰腿就一个劲儿的发酸。
舅姥爷家的大儿子田大军看着他,笑道:“你们城里人就是这点不好,养尊处优惯了,这才收了一天就累成这样,我这一收收十天气儿都不带喘的。”
苏山接着他洗过手的水,浑呼呼的跟放了炭似的,也不嫌弃,直接抹了两把。
怼道:“少吹,还气儿都不喘,气不喘那人不就噶了。”
不过有一点苏山必须得承认,那就是他的体力的确没田大军好,甚至连他媳妇都不如。
记得课本上的描述,深秋金黄色的麦穗,连散发出来的味儿都是香甜的。
苏山没有闻到香甜,可能原因是他们没有种麦穗,全是玉米秸秆儿,一大家子干活热闹是真热闹,有那个心气,可累是真累。
乡下从春分开始忙活种了一年的地,最后的家庭收入,却没有他炸鸡店一天的收入来的多,苏山现在是真搞不懂,农民和地的关系了。
拿着两只老母鸡,提溜着上了钱度家,他想从大学生嘴里得到一个答案。
谁成想人刚跨过一进院的垂花拱门,就看见了除了钱度外还有四个人在海棠树下坐着。
钱度看向他这边,苏山麻溜往后院指了指,道:“哥你先忙,我去后面喂喂鱼儿去。”
钱度眼神回到李振河身上,后者脸色没有了往日的轻松。
记得刚开始认识李振河的时候,这家伙岁数已经三十末将近四十了,可精神头给人的感觉依旧不错。
现在再看,倒是穿着一身儿板正的西装,这也是现在京城企业普遍流行的打扮,不穿件像样的西装,出去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做生意。
只不过李振河这两年频繁参加酒局应酬,人到中年不得已,啤酒肚明显有了,人也发福了。
“老板,我检讨,的确有人给我送了三千块钱,还有一堆烟酒,只是想要一个楼房的名额,我也全收了。”
“只有一个?”
“不算管理人员,单底下的职工,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我家的地址,就有十四个私下主动找过...”
李振河刚开始没收,一堆乡下的大枣儿花生,有人竟然整整送了一麻袋,他堂堂一个副厂长缺这点玩意儿?
十几个人里,送的有多有少,少的李振河也讲武德,礼物不收,事儿也不办,也只有这个三千的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三千是个什么概念,哪怕一个月一百块钱的工资,也得差不多两年半才能赚够,而他只需要动动嘴皮子,这笔钱就到自己兜儿里来了。
这种诱惑,换谁能顶得住。
场面静的很,这是林一达回去好一阵掂量后,提前找两位副厂长谈话的结果。
先自查,从上往下查,这次必须查的透透的!
李振河和高兴旺也没有选择隐瞒,主要是瞒不住,林一达既然已经问了,难不成是闲的没事干随便问问的?
而且他们可不是国企,性质完全不一样。
钱度夹着烟,静静地看着他们俩。
“你们都是服装厂的第一批人,又在副厂长这个位置上,妥妥的元老了,身为元老,就更不应该犯这种错误...”
钱度说道最后,顿了顿,继续道:“从原则上讲,我是主张全部开除的,谁也不好使。”
俩人在旁边听着心里一揪,身子直了直,往前倾着想开口,却被钱度抬手阻断。
“念在你们是服装厂的老人,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留职停薪,扣四个月的薪水,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算是警告...”
俩人沉默的没有反驳,钱度主要是没想到林一达能带着他们俩找到家里来。
本来的一撸到底,最后还是心软了,这里面不光是自己心狠不狠的问题。
从服装厂的发展考虑来看,俩人现在还真不能说开就给开了,一是钱度当甩手掌柜的时候,他俩的确协助林一达,当着左膀右臂的角色,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能力,俩人是绝对有的。
二是,现在副厂长的位置,从两个变四个,就是为了分减他们的职权,总不能增了两个位子,好家伙原先两个踹出去了。
新招四个副厂长?
那这个提议还有什么意义。
他们这不是初创的小企业,大几千职工的服装公司,什么都不怕,就怕乱套。
要是自己真一股脑全给开了,完全不讲旧情,保不齐俩人心里怀恨,经营了这么久的下属关系,这要是背后使个坏,什么事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重重抬起,轻轻放下,反而是最优解。
四个月的薪水,对普通职工来说是要命的,可对他们来说连伤筋动骨都谈不上,算是在一定程度上的警告,所以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钱度又看向一旁职位最低的徐向,道:“管理层的调查李副厂长和高副厂长来,下面的职工调查分几队,你负责一摊...”
又聊了半个多小时,几人才离开,钱度也没送他们,摆了摆手,看着几人的身影从前院门口消失。
收礼受贿,这四个字是不可能被消灭的,钱度只能尽可能的不让这四个字去影响,甚至危害服装公司未来的发展。
苏山在后院蹲池塘旁,听着前面没声儿了,才起身过来。
“哥,他们都走了?”
钱度‘嗯’了一声,掐灭烟头看向他,“你来干嘛,还拎着两只鸡,也是送礼?”
苏山挠了挠后脑勺,小心翼翼的笑道:“嘿嘿,我送哪门子礼,这是去乡下帮我舅姥爷收秋的时候,顺带拿的,这可不是他们代养的鸡,自家养了三年以上的老母鸡,单个都有四斤六两。”
“这玩意儿对老人和孕妇大补,你拿给我做什么?”
钱度撇了撇嘴,一年以内的鸡崽子撑死肉质鲜嫩,至于说营养价值,除了点油水,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老母鸡只有上了三年以上,散养的膘肥体壮,营养价值才高,对老人孕妇极佳。
只是这玩意儿做起来也麻烦,上了岁数的老母鸡,哪怕高压锅都炖不烂乎。
苏山哪管这些,乐道:“又不是非得老人孕妇吃,你尝尝,要是味道好,我隔三差五给你拿两只。”
钱度摆了摆手,“这玩意儿吃个新鲜就行了,今晚就别走了,留下来吃个铁锅炖老母鸡吧。”
苏山大喜,连忙去烧水拔鸡毛。
现在对苏山乃至樊腾他们来说,能和钱度吃饭,尤其是在家里吃顿饭,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一件事。
就像刚才中院坐着的那几个穿西装的,还不是照样走人了,苏山乐呵呵的生火烧水,还把之前一直想的问题问了出来。
钱度去屋里给吴武还有景乐那边去了个电话,出屋进厨房淘米,这才道:
“咱们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民以食为天,老一辈人就别提了,咱俩小时候也经历过吃不饱饭的那几年,粮食的珍贵不用我给你多说。”
“你做生意,农民种庄稼,虽然在付出和收入上差距很大,可这是不可避免的,因为社会分工不同,我们追求的应该是这个过程中乃至结果出来后的幸福值。”
“你舅姥爷在乡下种庄稼,他们开不开心,幸福不幸福?”
苏山不假思索的应道:“当然幸福了,我舅姥爷自打有了自留地,甭提有多开心了,每年收秋都碎叨正策有多好,冬天还没过去呢,就想着春天地里的那点事,反正瞅着挺幸福的。”
“那不就得了,不管什么工作,各司其职做好自己的事儿,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成,你小子还年轻,不懂。”
“哥,你不比我大多少,语气跟个老头子似的。”
钱度笑了笑,道:“我这是心老人不老,人有实际年龄和心理年龄一说,你哥我心理年龄少说有三四十了。”
苏山拔着鸡毛,仰头傻乐呵道:“哥,你说的这些,我听不太懂,反正人过的高高兴兴的就成了呗。”
听着这小子的话,钱度有时候觉着自己太过多愁善感了,难不成是钱多了闹挺的?
生活就是一地鸡毛,很多人何尝不是在一地鸡毛里傻乐呵。
后院的铁锅灶重新启动,一只四斤多的老母鸡,现杀的也不用焯水,使劲儿炖就成了。
中间放点茄子青椒,菌子粉条,直至天黑人来全,围着锅吃,那叫一个舒服。
家里三只大狗三只小狗,围在屁股后面等着投喂。
钱度也给它们起了名字,从福禄寿和喜乐多里选了后者,毕竟自己也算新青年,不能太过老气。
吴武之前瞅着大吉大利就稀罕的不得了,现在看着它儿子,乐道:‘度子,回头我抱一只怎么样?’
钱度想了想,答应道:“行吧,本来林一达一只,王小飞一只,最后一只打算送酒楼的,反正家里不可能同时养六只狗,你可别给我玩死了。”
“不能够,你这狗的品种好,养大了唬人,我得好好养着。”
......
进入十一月份,枝条上的叶子再也坚持不住,燃烧尽最后的生命,漫天黄叶,天地一片萧瑟之感。
尤其是香山,或者景山公园乃至后海什刹海这种植被覆盖率高的地界。
积极上进的人,和善于发现美的人不会觉着什么。
要么忙于事务察觉不到身边的变化,要么就是觉着晚秋的景色也格外美的迷人。
只有多愁善感的人,才会叹息的看着漫天黄叶,从四季走过,恍惚间一瞬即逝,感叹人何尝不是如此。
钱度踩在随风飘动的枯叶上,‘咔嚓咔嚓’的相当清脆,这跟冬天踩雪的感觉还不一样。
路边的小屁孩弯腰挑选着粗大结实的叶根,然后不厌其烦的交叉用劲,看看谁能拔过谁。
不过也有不少小孩儿不在痴迷于叶子这种自然玩物,郭磊和高金宝从南方批发过来的小玩具,总算是打开了京城的市场。
听取钱度的建议后,跟各个学校门口的文具店达成协议,把玩具挂在门口进行售卖。
鹏城批发一条街的玩具,说白了就是香江那边传过来了,哪怕没有相对应的动画片做宣传,可单单炫彩的颜色已足够吸引他们了。
俩人约着钱度在东来顺吃火锅,高锋作为司机跟在身旁,没有坐一桌,不合规矩,只能一个人单开一桌,点了两斤羊肉裤裤往嘴里炫。
郭磊给钱度倒上酒,还特意买的茅子,他怕钱度喝别的咳嗽,毕竟钱老六招待他们的时候喝的就是这玩意儿。
“钱度,我们哥俩别的也不多说了,大家这关系都在酒里,我们敬你一个。”
举起酒杯,钱度乐着调侃道:“这是想把我先灌醉,少吃几斤羊肉啊。”
高金宝穿着一件棕皮夹克,戴着手表,头发锃光瓦亮的,兜里有钱了,说话也有底气不少,笑道:
“那不能,今儿就是请你吃饭的,放开肚子可劲造。”
酒足饭饱,俩人拿出当初从钱度这里借的一千块钱,还多两百。
郭磊微醺道:“钱度,哥们打心底里感谢你当初愿意帮我们俩一把,真的,你不知道当初借这笔钱有多难,你是大学生,以后毕业了有国家养着,不愁没工作,我们不行啊,在学校没好好学,出了校门就得在街上摸爬滚打,嗝~没有你的帮助,就没有我们俩的今天。”
高金宝也附和道:“钱度,我们兜里的钱也不多了,一部分还得进货,一部分总得往家里拿点,让老爷子他们见见钱不是,这两百你可别嫌少。”
钱度散着烟,先点着,顿了顿才接下。
“好好干,以后有什么困难了可以来找我。”
酒足饭饱后散场,俩人都是骑着自行车的,钱度想跟他们同路都不行。
坐在车里,握着一千两百块钱,他想过郭磊两人请客是还钱的,也想过不还可能还要再借。
唯独没有想到除了还一千块的本金外,竟然还加了两百块钱的利息,这利息别说现在了,借一千块三个月利息三百。放以后都大的很。
高锋开着车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许久才道:“这俩人挺厉害的,一般人借了钱,就算生意赚钱了,你不去要,他们是不会主动还的。”
“所以说,这份同学情才难得可贵啊!”钱度笑道:“你可能没听过,我高中班主任老说一句话,人这辈子有两种情最难忘,一个是战友情,另一个就是同学情,当时趴桌子上就是听个乐呵,没想到这么快就应自己身上了。”
“我那些战友也有好多退役转业的,不过离京城远的很,送别的时候说是保重,以后见,其实大家都知道,正常情况下,那就是永别,很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了。”
钱度看着他,“你现在还能联系到几个,家里有困难的话,可以提,咱这情况你也知道,安排个工作还是没问题的。”
高锋一时间没有说话,他倒是记着几个地址,可通信不便,一年到头也不怎么联系,总不能天天发电报问做的什么饭,吃了没有吧。
但可以肯定的是,并不是当了兵,退役后就一定有好工作,日子困难的,没门路,回去还是只能使唤那两膀子力气。
“回头我联系联系...”
日经指数果然如钱度所想的那样,在广场、协议签订后,当天开盘后就飙升了一千一,往后的日子每天都在逐步上升。
班为东在电话里滔滔不绝的说着,说什么如果一直持仓,团队人员预期日经指数最少还能坚挺到八九年,最少还有惊人的百分之七十的涨幅。
而对应的就是他们的收获,这将是他们团队成立以来,第一次出手就所获得的巨大成绩,以后跳槽都能往外拿出去炫耀的了。
听着电话里的声音,钱度对每个月几万块工资招进来的金融人才,还是很满意的。
只不过持仓是不行了,这相当于西餐里的开胃小前菜,明年的主菜,才是真正的硬菜。
日经指数往后还能继续买进,不过明后两年都不行,这将会是钱度资本积累最重要的两年。
班为东是在关内鹏城给钱度打的电话,从声音里听,都能感觉出这小子的激动。
他们团队里的人,已经跟风,在家里东拼西凑的拿钱,哐哐往里砸了。
班为东的亲戚就算借遍了也凑不出一万块港币来,当月赚钱当月花,生活所需要的各种开销,没人能有积蓄留到下个月。
所以他在小银行借了贷款,抵押的是九龙城的那三间小破房。
这事儿本来是不打算告诉自己老板的,可班为东那嘴跟吐玻璃珠子似的,没刹住直接秃噜出来了。
钱度听着相当无语,胆子是真特么大,换他他肯定不敢这么搞。
毕竟炒股有风险,投资需谨慎这句话可不是简单说说的,一个闹不好,就是作为台友在天台见面。
一群赌徒!
男人破产三件套,女人、酒精和杠杆。
这里面的杠杆不单单是指炒股,更多的是各种风险投资。
挂断电话,钱度吐了一口气,想点烟,却被韩子童抢先拽了过去。
“你少抽点烟,屋里一股味儿,难闻死了。”
“嘿,老婆不让抽那就不抽,我抽雪茄成了吧?”
韩子童撇了撇嘴,烟有什么好抽的,没任何营养不说,对身体还不好,好像每个男的都喜欢抽这玩意儿。
“你刚才给谁打电话呢?”
“香江那边工作上的事儿,人现在在鹏城。”
“少来,张嘴闭口就是几千万上亿港币,你就喜欢唬我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