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刚让钱度知道了什么叫甘省三宝。
土豆、洋芋、马铃薯。
这厮从家里带学校来的土特产,土豆清洗干净,先蒸再切片,然后晒干。
整整一大包,高锋一大家子在京的时候,钱度中午基本上没有回过家,食堂或者校门口吃完饭,就回宿舍歇着。
王大刚把一大包分成六份,一人分一份儿,自己留下的反而是最少的。
刘海生丢嘴里吧唧道:“大刚,这多不好意思,你全给我们分了,自己才留那么点。”
王大刚整理了整理发型,跟钱度请教的飞机头,额头前的头发是往上往前冲的,配上那体格子,相当魁梧。
“没事,这是给我对象的,我自己不吃,在甘省特别是我们村,别的没有,就是这玩意儿多,我从小到大都吃腻了,这就是特意给你们带的。”
就这还是他娘从东北那边带来的做法,可以给他们弄点小零嘴打打牙祭,不然小时候那嘴要多干巴有多干巴。
钱度甩了一片进嘴里,这味道怎么说呢,有韧性,有嚼劲儿,就是没什么味儿。
可能是自己刚吃饱饭的缘故,如果在饥饿的情况下,进嘴里肯定是香的。
宿舍五人开学多少都带了些家乡的土特产回来,潘学伟带了陕省的大红枣儿,付祥带了咸鸭蛋和腊肉。
严述给他带了严其娇让捎给自己的飞乐音响的股票,一小沓,一张能有小学生的奖状那么大。
刘海生最绝,带了鲁省最著名的杂粮煎饼,一张叠几番,咬都咬不动,压上京城的大葱,一口下去辣的直流眼泪,还是没事干吃一两张,当零嘴来的好。
进入三月,学校的生活一切如常,倒是服装公司一天比一天热闹。
当初尹沁对林一达的专访,以一问一答的形式刊登在了报纸上,篇幅贼大,能登报当然是采访后征得林一达检查准许后才登的。
原本采访前,尹沁乃至报社的领导打算的是,问题该问得问全,登报嘛,挑几个就行了。
可一共问了七个大问题,最后领导拍板,原封不动全给登了上去。
“林厂长,请问天昂鸟服装公司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天昂鸟这个名字又有什么寓意?”
“贵公司是怎么从当初的一家百十人的小厂房,仅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发展到了现在的规模,你能透露一下现在服装公司的具体规模吗,职工人数,今年的年产量,总效益...”
“...林厂长,你对公司未来的发展有什么展望?众所周知,你们服装厂的职工工资和福利都比别的厂要好,对这方面你是怎么想的...”
“最后一个问题,现在跟你同岁数的年轻人可能正在对生活,对工作陷入迷茫,你作为成功的青年民营企业家,有什么想对他们说的?”
拢共七个大问题,摊开其实一来一回的小问题特多,咋一看问的也就那么回事儿,尹沁准备的问题里,其实还有私人隐私,特别是林一达现在的财富存款有多少,可惜最后还是被一个厚厚的红包给尘封了。
问题提得朴实无华,可关键在于受采访的人是谁。
林一达,现在京城势头可跟奶油小生糖国强pk一把的男人。
糖国强是颜值高,有演技,深得影迷们的喜欢,可林一达不同,要颜值有财花,要身高有财亿。
凭着平亿近人,亿表人才的专属气质,成为了京城万千女同志的梦中情人,甚至是无数青年爷们儿膜拜追逐的偶像。
对于林一达这三个字,父辈现在一直挂在嘴边教育小辈,你看看人家林一达,你再看看你,能不能干出点事儿来,有点出息。
年轻人,尤其是做梦都想赚大钱发大财的年轻人来说,林一达这三个字就是神。
京城晚报的这期报纸,直接在京城卖脱销了,出版社下属的印刷厂连夜加印,哐哐往四九城大街小巷散。
没招儿啊,谁不好奇林一达是怎么发家的,服装公司现在做到什么程度了,青年民营企业家会聊什么...
天昂鸟名字的寓意,老实讲也是钱度强行凑上去的,他原先还想着直接叫贵人鸟得了,可这个名字现在不适用,思来想去对标年轻人的boy品牌,才有了天昂鸟。
林一达回答的也是从钱度嘴里听来的,不过问题是一个接一个有意思,特别是公司规模,产量和年效益。
去年服装公司的总效益高达两千万之多,其实对于一个大型服装厂来说,真不多,可关键是他是民营的啊!
所有人看到这里,看着上面数字先是咂么咂么嘴,可回过劲儿来就只剩下震惊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林一达林厂长的家底......
虽然尹沁没有把那个问题登出来,可经不住大家瞎猜啊,关键还越猜越觉着靠谱。
所以林一达现在又有了林百万、林千万的称呼。
问题一层递一层,一个比一个吸引眼球,直到最后的给年轻人一句话。
“我觉着年轻人就要脚踏实地,踏实肯干,这个时代是属于我们的,如果想乘上这辆时代的列车,最好得有一门技术傍身,不断学习本领,充实武装自己的头脑,学习是无止境的,虽然我没读过大学,不过我觉着不一定只有在学校里才能学习,我们要提倡终身学习,努力实现自身的个人价值,一起建设社...”
钱度看着报纸上的内容,嘴角一咧,这特么全是我的词儿啊!
当初小聚,酒喝多了,虽然他不耍酒疯,可喝到尽兴难免上头,搂着林一达的肩膀框框一顿说。
没想到这厮竟然把这话也甩出去了,终身学习的确没错,现在他们吃时代的红利,赚了钱当了老板。
可越往后时代发展的越快,公司企业经营管理的高要求,高精尖人才和技术的出现,都要淘汰掉一批又一批的人。
当时在场的人很多,王小飞、樊腾、苏山都在场,钱度是想让他们有一颗不断学习的心,不要故步自封,觉着有现在这规模也已经很了不起,很满足了。
一个月赚个万把块,一年有个十几万,想着放家里或者存银行,这辈子也不用为钱发愁了。
甚至年收入能到几十万上百万,就觉着已经无敌了,后世几辈子都花不完。
钱度借着酒劲儿,说再过几十年一百万算个屁,你没个上亿身价,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实现了财富自由。
这话当时还给在场的人震了震,可随之都是不怎么相信的眼神,‘一百万算个屁’‘上亿的身价’这都是他们不敢想,想不到,也不愿意想的。
赵小芳被钱度连逼带挑唆的报了夜校,一个人只管一个店,日子一长熟悉工作环境后轻松的不能再轻松,有这功夫不提提学历学学知识怎么能行。
现在京城夜校办的正火热,上夜校成了一件时髦又充实的事儿,每当天一擦黑,吃过晚饭,不少人就匆匆忙忙地往夜校赶。
年轻人对求知的渴望,是无比强烈的。
钱度是为了他们好,别以后被后世小辈当谈资,指着鼻子说成什么暴发户,前面还得再加个狗字。
说什么这群人也就赶上好时候了,我要生在那个年代,发展的指定比他强芸芸的。
林一达的话反响很热烈,尤其是对于想上进的青年人,终身学习四个字,甚至被呈上了内参,出现在了某些大会上。
钱度可不晓得自己的酒后吐‘真言’,自己这个时代下的小蛾子,终于煽动了煽动翅膀。
厂里年前的几项计划,已经开始逐步开展,并公示在了厂外的宣传栏上。
正如报纸上林一达所说的,万人厂规模,第一步就是扩厂招工!
每天来服装厂找工作的人数不胜数,接待人员反而成了最累的那个。
只可惜服装厂流水线基本上只招女职工,如果会使缝纫机,手里有一手好活儿的,男同志也招。
针线活儿很多男同胞也会,就是不好意思拿出手秀一秀,甚至街上开始流传一句话。
‘如果你还在单身,担心打光棍,那就去天昂鸟服装公司’
服装厂的妇女联合会成立,五十岁德高望重,日产十件衣服的优秀职工关荣红当选会长,出乎钱度意料的是,严莉竟然当选了三名副会长之一。
钱度还抽空去问李振河高兴旺两人,是不是因为自己,私底下给她走关系了。
俩人一个比一个懵,李振河更是,人当初就是他亲自接的,那会儿就嘀咕,八成是下去历练历练,以后准升上来。
“不是您安排的?”
钱度懵了,他怎么可能管这事儿,给严莉安排份工作已经是他善心大发了,还选什么副会长,他图什么,说不好听的,图离异带个娃?
事实证明,没两个月的时间,的确是严莉靠着自己的人际关系能力上了那个位置,当然这里面肯定有年前大会去钱度桌吃饭的缘故。
钱度没有过多干预,只要有能力,好好干就成,反正平台是搭起来了,只要有本事都能发挥。
刘部从上面派下来四个人,成立厂团组织办公室,定期做宣传报,开展文化活动。
钱度没有拒绝,更没有产生反抗心理,相反来说,一个公司想要经营长久,朝着百年企业发展,形成自己的企业文化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对厂子来说是好事,对钱度来说只是多发四个人的工资而已。
这些都还不是重头戏,经过林一达连着去上面跑了半个多月的会议,终于批下来职工楼房的建造。
厂外公示栏上的大红报无比惹眼,所有人又惊又喜,虽然之前早就有小道消息了,可服装公司这毕竟不是国营企业,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有准信。
职工楼房的选址,一共有三处地方可以选择,都是三环边,一个离服装厂近些,一个离市区近些,一个离着贼远。
最后钱度拍板,选市区近的,有自行车的职工顶多也就多蹬一会儿,没交通工具的,可以考虑申请一条公交车线路绕一下厂房这里。
只要钱到位,这些都不叫事儿。
第一期职工楼房,计划建设十二栋,每栋六层,一户平均下来六十平米的面积!
服装厂的职工彻底沸腾了,脑子转的快的,当场就掰着手指头算能有多少名额。
“每层就按九户算,六层,十二栋...少说五百五十多个名额!”
这时候,后进厂子的职工看着那些老职工,尤其是刚开始一百多人小厂房时候就进来的人,羡慕的跟泡在晋省的醋坛子里一样。
“这名额其实也不多,咱厂几千号人呢,资历老的员工不说,还得算上主任他们这些管理层,啧啧啧,这一期咱们是没戏咯!”
“悔不该当初啊,你说那会儿怎么不早点来这边上班呢,哪怕是第二批招进来的也有机会啊。”
人群外被唯二一群大老爷们儿围着的,刚升迁为主任的徐向,背着手眼睛滴溜溜乱转。
厂里的老爷们儿,最多的就两处地方,一是保卫科,第二个就是货车大队,职工餐厅也有,不过多是上了岁数的老大爷。
周日,钱度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徐向大包小包的拎着东西上门了。
钱度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厮不过年不过节的,送这么多东西是图的什么。
“嘿嘿,这是正明斋的绿豆糕,桂顺斋的玫瑰饼和果酱盒儿,还有义利的奶昔葡萄酥和核桃酥...”
钱度撇嘴看着他,道:“徐叔,这次怎么全成糕点了,没个野味儿?”
“野味?有,当然有,我这就回乡下拿去!”
徐向说着就扭头,乡下野味多的是,不过不在他家,还得上山下套,原本想着这次是舔着脸皮来上门送礼的,总不能老送野味儿啊,所以各种糕点费了劲的一通买。
谁成想,钱度乐意吃野味儿。
看着往外急匆匆走的徐向,钱度没好气的叫住他,直接开门见山道;
“徐叔,你这次来,不会是为了职工楼房的名额的吧?”
徐向讪笑的点了点头,道:“是也不是,主要是想着给你送些糕点尝尝。”
钱度给了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只能让他自己体会了。
他这大院儿里,现在也就有三多,一是钱多,二是古董多,第三个就是糕点多。
过年王小飞他们不知道送了多少,现在钱多多少少也赚着了,来自己这儿,可能想着肯定不能送差的,全是各大老字号儿的糕点。
要不是有韩子童姐妹俩能炫一炫,指望他自己真吃不了。
徐向这恭维的马屁拍的生硬,钱度不觉着有多受用,所以没给什么好脸色。
“职工楼房现在也就选好了地址,连地基都没弄起来,你这着什么急。”
“我这不是...心急嘛,我这情况你也知道,入厂入的晚,虽然现在成主任了,可名额还真不一定落我身上,这可是楼房啊,原先在城东机械厂八辈子也轮不到我,所以现在有点机会,我想把握把握。”
徐向现在心里的欲望是前所未有的强烈,没别的,就是一个楼房名额。
这可是楼房,钱度眼里的筒子楼,却是很多人朝思梦想魂牵梦绕脱离大杂院的难得机会!
钱度深吸了一口气,一叹。
“这事儿我现在不能应你,关键这也太早了,楼房连个瓦片都没呢,你就来送东西,这得亏咱关系不错,不然我早甩脸色了,徐叔,以后可不兴这么来了。”
打发掉徐向,这倒是给钱度提了个醒,他自己这边有这现象,这还是只有徐向知道自己的家庭住址。
那林一达,李振河高兴旺那边,会不会走后门的人更多。
换个角度想,厂里女职工最多,这要是为了一个名额,出卖自己的...
钱度'嘶'着吸了口凉气,这事儿容不得多想,关键是八成会发生。
这要再出个已婚勾搭...在怀个孕什么的闹出个新闻。
那辛辛苦苦树立的良好企业形象,不就完犊子了!
钱度先回屋给林一达去了个电话,目的很简单,周一开会,一定要强调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
楼房名额不是单单看资历,谁来的早谁就能得,如果明年建成,那今年的优秀职工甭管是先来的还是后来的,肯定能得一个。
重点是看业务能力,其次才是这种因素综合在一起,如果想靠走关系,走的太极端的,钱度不介意辞一两个杀鸡儆猴。
说到底这也是民营企业,他钱某人说辞谁就辞谁,谁还能说个‘不’字。
出门儿,高锋开车先去收租。
这次人还没下车,刘老汉带着一群邻居就已经在大杂院门口候着了。
上前麻溜开车门,陪笑道:“可算把您给盼来了,小心磕着头。”
钱度被他这阵仗整不会了,乐道:“别您您您的,你岁数都能当我爷了,老用您字儿,我怕折寿。”
刘老汉忙不迭摆手,“那不成那不成,我哪能当您...你爷啊,咱先进屋,茶我已经让老婆子备好了。”
这时候眼巴巴瞅着的邻居,再看看自打钱度成为这院子的房主后,就一直献殷勤的刘老汉,心中五味杂陈。
特么的,是谁说拍马屁没用的,单单就现在这关系,如果刘老汉悄摸摸走动走动,想给自家小辈安排个工作肯定没问题了吧!
刘老汉那笑脸就没落过,他多精啊,其实从见面第一眼,心里就猜测钱度不简单。
有想过富家子弟,没想过竟然这么富,当严莉告诉他们,钱度就是天昂鸟服装公司的老板时,所有人都被震惊的无以复加。
尤其是两只手合着放在身前,老老实实赔笑的老婶子,这时候眼神儿要多柔合有多柔合,看钱度的目光跟看自家孙子似的。
钱度还打算挨家挨户收租,谁知道刘老汉自作主张,提前自己收齐了。
看着递过来的三十多块钱,钱度笑脸一僵,咱图的就是收租过程中的乐子,你替我收了,那我来这儿图什么,图这三十六块钱?
还没来回几趟的油钱多!
刘老汉瞅着钱度的脸色心里一紧,暗道要遭,合着这主儿喜欢亲自收租子,自己手残管这闲事儿干嘛!
高锋看着从门口走出来的钱度,被刘老汉开车门送上车,先走了一段,看了看手表。
“这次连十分钟都没,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钱度叹了口气,“没意思,以后跟四奎说一声,让他找个人每月替我来收租子吧。”
高锋一愣:“不想亲自收了?要我说也是,你堂堂一个大老...”
没等高锋说完,钱度把墨镜带上,嘀咕道:“还得重新寻落一个,最好是不知道我身份的大杂院,你是不知道刚才全院邻居那热情劲儿,眼神都快把我剁吧剁吧吃了。”
对于钱度这闲着无聊的小癖好,高锋表示理解不了,哪怕去茶社看段相声,陶冶陶冶情操也比这强啊,三十六块钱,图什么。
“对了,你带对象和父母吃的那顿饭怎么样,顺不顺利?”
“能不顺利嘛,老两口上火车前,催着我抓紧把证扯了,俩人嚷嚷着回去先借钱,把新房给盖起来。”
对于艾文洁,高锋父母自然是满意的不得了,细皮嫩肉的城里女孩儿,可比他们十里八村的姑娘好看多了,关键那股气质就不是能比的。
经过将近一个星期的京城游,他们也终于明白,儿子为什么非要呆在京城了,这大首都就是比他们那小地方强。
在小县城,或者乡镇,那里有京城这边来的繁华,街上的小吃数不胜数,又是什么奶茶,又是什么炸鸡的,关键是一个比一个好吃。
装修的奢华程度,也头一次让大大咧咧的性格吃瘪,看着地面反着光能当镜子使的瓷砖,生怕自己进去给踩脏了。
待了没满一个星期,一家子麻溜坐火车走了,他们怕再待下去就不愿意离开了。
高锋住的小院儿老实讲,倒是没多大感觉,毕竟村里谁家不是独门独院的,一家子还get不到在京城,有这么处独门独院的房子,是件多奢侈的事儿。
虽然房产不是高锋的,可自打他住进去,是一分钱的房租都没交过。
每天出行开的是小轿车,吃饭顿顿四五个菜,这日子,他们连做梦都没梦到过。
钱度听着一咧嘴:“老家盖房现在需要多少钱,不够我先垫上,既然盖就盖好点,弄个二层小楼出来,锋哥你先抓紧把终身大事给办了。”
高锋开着车看了钱度一眼:“哪用得着二层小楼,我爸妈计划就盖一层,四间房,再加一个独立的小厨房,两间大的给我和文洁当婚房。”
“就这估计也得大几千块钱了,要是起二层小楼,起码得一万多,两万块钱都收不住。”
“嗐,现在盖不好,以后不满意了还得重新翻,你好好考虑考虑,直接一步到位,弄个二层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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