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武当离开了基地，他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泪城的夜色，钟威伦已经把骇入全域网后获得的数据都扔到了一个暗箱黑盒里，除了他可以访问之外，别人甚至都无法察觉。
他没有全副武装，只是穿了一整套贴身的防弹内衣，其设计和常见的保暖内衣没区别，可两层薄薄面料中，夹着一层应力膨胀凝胶，在受到外力撞击的时候，会瞬间膨胀成硬质泡沫。
本质上，这和装甲战车表面的反应装甲防弹的原理一模一样，虽然仍旧会有巨大的反作用力，可对于替换了几乎全身骨骼的韩武当来说，那都不是事。
走在步梯上，简单的深蓝色卫衣，他把兜帽带了起来，和大街上的其他人几乎保持一致，韩武当相信数据库，也相信监控系统，但他更相信的是自己的直觉。
哈利街，这里有很多莺莺燕燕，她们笑的很甜，服务很好，大多都只是兼职。
韩武当走过街边，就算有兜帽的阴影，那充满张力的棱角和身材还是令她们感觉到洪水滔滔。
她们的眼睛很亮，或许每个人都曾经梦想着可以赚一笔快钱，然后从此金盆洗手，远离这个不太能够长久的圈子，可大多数人都不是那百分之一，注定会成为失败者，只是失败的理由不尽相同罢了。
“小哥哥，八八折要吗？”清纯的jk裙，过膝袜，戴着一副大大的金丝眼镜，声音很嗲。
“今天看到什么行踪怪异的客人吗？”韩武当笑笑，递给她一张电子纸，上面有一个不记名的信用点区块，一百个信用点，听起来不多，却是两个钟的价格。
妹子睁大眼睛，光学义体旋转着，顿时笑眼盈盈，一把就抱住韩武当的手臂，很努力地照顾人。
“有一个哎，听口音像是欧区那边的，虎背熊腰，身上竟然没有义体，我的经纪告诉我要小心这副模样的人，听说有几个姐妹还被打了呢。”妹子小心翼翼地照顾着韩武当的情绪。
“谢了。”韩武当对她笑笑，虽然义体的确很软，但并不真的温柔。
研究义体的韩武当自然知道是因为她找的医生不过关，太过强调事业，太过强调第一眼的炸裂，可却也失去了真正的神韵，但这和他无关，他只是抽回手臂，就继续向前。
女生有些气鼓鼓的，她不知道自己的魅力是哪儿不够，难道说，应该学着其他姐妹，把喉部给换成义体的？既能调控身体激素防止长痘，也能让夹着说话更加自然，不那么累。
往酒吧里一坐，韩武当招了招手。
“客人？”酒保立刻凑过头来。
“一瓶蜂蜜精酿，我在找一个朋友，身高很高，像是个熊来着。”韩武当刷了十个信用点给他。
酒保啪地一声打开了啤酒盖，耍了个花活，把金黄的酒液倒入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啤酒杯中，确保泡沫的比例刚刚好，倏然收手，把啤酒瓶扔入了粉碎机，一手行云流水，帅到炸裂。
“客人，您的朋友刚走，和一个‘义姐’去后巷了。”
韩武当什么都没说，他也没喝这杯酒，而是点点头，推门走了出去。
他的直觉没错，从混乱的世界里一时间来到某个和平的地方，肯定有人会按耐不住欲望的，但找‘义姐’也太秀了，她们的义体化平均都超过七八成，与其说是人类，不如说是半机器。
韩武当才走出酒吧，就听到了一声绝望的尖叫。
与其说是尖叫，不如说是一声扼腕叹息，大概，那是一个人能发出的，最沉闷，也是最后的告别。
他走进后巷，看到了一个躺在厨余污水里的女人，洁白的义体，蓝色的假发，檀口微张，绝望的光学眼里却流不出泪水，嘴角流出的也不完全是血，而是粉白色的合成肺代谢液。
优雅、绝对完美比例的身姿像是一个坏掉的芭比娃娃，以人类绝对没法理解的姿势反关节扭曲着，巷子里有一股体臭和血腥味混杂着垃圾厨余的“幽香”。
她生前肯定以为自己很火辣，但真正让她超凡脱俗的，却恰恰正是她的艳俗。
“你杀了人还不跑，等什么呢？”韩武当双手插兜，略有些悲凉地叹了口气。
气流涌动，一阵腥风从垃圾箱的后方扑出，肉眼无法观测，但空气却被透明的体积推开。
韩武当闪电般伸出手，纳米线以无法观测的速度闪过，空气裂开了一道缝，大量的血液，混合着被切断的内脏，在惯性力的作用下几乎是瞬间爆浆喷发。
“fk！”空气爆发出一阵连续的谩骂，但声音却渐渐弱了下去。
一个雄壮的身躯蓦地现形，大光头像是打了蜡的灯泡，皮夹克上沾满鲜血，他扑倒在地，艰难地捂住了自己的腹部，他很用力，但依旧没法阻止鲜血不断流淌。
“给我个名字，让我好记住你。”韩武当蹲下来，轻轻扼住他的咽喉。
“嗬呸！”男人猛地喷出一口血痰，却一丝不落的被韩武当躲过。
男人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恍然，相距十厘米，不该有人能够躲开他喷出的血箭，可眼前这家伙偏偏能做到，这就不得不让他有了些联想。
“你是墓碑！”他的声音愈发小了，脸上的笑容也愈发大了。
韩武当听到了他体内传来的泡沫声，他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窟。
“输给你不冤，我叫米耶奇斯瓦夫，很高兴认识你，修德梅……”
想都没想，韩武当手里用劲，拧断了米耶奇斯瓦夫如同棕熊般健壮的脖颈，身体好似幻影一样退缩，眨眼间就离开了半条街之远。
啪唧——
红色的鲜血化作绿色的浆液炸开，浆液在接触空气的一瞬间，就宛如沸腾一般炽烈地冒出泡沫。
浆液形成的泡沫变作了浓绿的雾气，雾气和物质接触，无论是钢铁还是玻璃，塑料还是混凝土，一切物质都如同被烈焰炙烤的冰霜，倏然融化。
尖叫声，混乱声，在几秒内一切都变成了寂静。
半径三百米之内，只留下了一个直通地下的大坑，一池浓烈的浆液正在继续向下腐蚀，大有一种不达地心誓不休的恐怖坚持。
大坑边缘，一家用品店的墙壁轰然倒塌，空心砖像是积木一样落入深不见底的坑洞，久久才传来噗嗵的落水声，地下管网系统遭到破坏，附近的几条街通通跳闸停水。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熄灭，高亢激昂的音乐也画上了休止符，大片区域陷入黑暗，人们惊惶乱窜。
韩武当深深呼出了一口气，这一下，他终于知道豁免条款3到底是做什么的了。
那绝对不是科技，也绝对不是一个人类死亡时会发生的正常现象，几乎是一起无法解释的神秘事件。
但实话说，他并不后悔，地球上有比他更强的组织，也有比他更强的义体人，为了在这场游戏中活到最后，他必须接受牺牲他人利益的现实。
【当前刺客数量：19】
看到面板上的信息，韩武当毫不犹豫地转身，他还有更多工作要做，这会是个漫长的夜晚。
骑上车刚要离开，韩武当突然接到了钟威伦的电话。
“墓碑，小心，你所在的位置已经被标记为封锁区域，所有行人和载具都会受到强制检查，另外，我发现城市系统里出现了一个小bug，你被错误地标记为高风险目标，执法机构将会对你进行追捕。”
“我正在解决这个问题，但你千万不能被抓住，更不能引起更大的注意了，你的行动路线受限，建议步行，或者通过地下通道撤离当前区域。”
韩武当觉得莫名其妙，城市系统数十年如一日的运行，从不出错，怎么会突然出了bug？
他立刻意识到，是有“人”在捣鬼！
天空中，数架浮空车闪烁着红蓝色的氛围灯，快速向着停电的哈利街飞来。
涵道升力风扇在空气中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浮空车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一路上的低空无人机和飞行器全都闪到一旁，看那气势汹汹的样子，不像是追捕，更像是追杀。
他当机立断，如同一条游龙，闪电般窜入了一旁的房舍中，他进入厨房，很快就找到了一卷锡箔纸，将其围绕着颈部疯狂缠绕，这能减弱电子护照的定位效果。
此后，他触发芯片上的安全绕流协议，所有的信号数据都会利用非定向分布式服务器进行跳转，可以继续增加执法系统锁定他的难度。
咻——
等浮空车飞到上空的时候，路上的井盖发出了微不可察的空气压迫声。
浮空车的侧门打开，两个身着重装外骨骼的执法者跳了下来，两人都是高度义体化的执法单位，他们并非是正常的警方雇员，而是把身体租赁给执法公司，赚取大笔危险报酬的狂徒。
他们手持线圈步枪，瞬间散开，相互掩护，背后的无人机载台释放出四台无人设备，两台地面，两台浮空，灯光照亮了屋子，他们开始对空无一人的屋子喊话，等待扫描结果。
韩武当早就已经离开，他沿着下水道前往了一处曾经用作藏身处的泵房。
泵房很安静，几盏灯火照亮了聚集在此地的毒虫，他们用药过量，骨瘦如柴，平时依靠贩卖小道消息和帮人测试虚拟现实环境维生，很多人都在虚拟现实对大脑的刺激中死去。
“嘿，哥们儿，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两个大汉堵住了韩武当的去路，胳膊比他的大腿还粗，看外表的硅胶皮肤，连血色都没有。
下等品，韩武当自有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