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灭点了点头,淡淡的道:“以幽瞳的身份,即便杀了若空,又能如何?到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就算若空冤枉,但他毕竟已死,又何必再搭上一个前途无量的孟斧呢,我说的前途无量,可不仅仅只是武功。先不说无凭无据,他究竟是不是凶手,如果幽瞳一口咬定,以死相承,又能如何,而且龙王惜才,早就留心到了孟斧,倘若他逃过此劫,或者日后真与幽瞳结亲,那后果……”
他轻叹一声,“我年事已高,自无后虑,这番思量,不过是为你们着想罢了,除非……除非你们能更进一步,尽快达到那个境界,自然无所畏惧,否则还是给自己留条后路为好。”
“对啊!灭尊高瞻远瞩,所言极是。孟斧若真已合道,那未来确是不可限量。至于那个境界,太过飘渺,实在不好说,我看倒不如……”
紫龙话未说完,瞥眼看见谢忆环的脸色,急忙顿住,摸了摸鼻子不再开口。
谢忆环皱着眉,片刻方道:“我知道灭尊是为我们好,可、可玄武王不是那么好搪塞的,到时追究下来,那要如何交代?”
“玄武王那里,由我来应付,他虽然位高权重,却也不能不顾及幽瞳的身世,你们的路还长,最好不要卷入进来。”生灭低声道。
谢忆环轻叹一声,又不甘心,恨恨道:“难道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放过他,让若空白死不成?”
“当然不是。”生灭道。
闻言,谢忆环、紫龙皆转过头来问道:“灭尊,此话怎讲?”
“送他去黄泉路。”生灭缓缓道。
“黄泉路!”紫龙微微一惊,“那里太过凶险,未合道的人进去有死无生,就算合了道,也是凶多吉少,送去那里,不就等于要他的命吗?”
生灭面无表情,缓缓道:“如知秋所言,孟斧嫌疑很大,就算不是凶手,私通幽瞳,也是死罪,送去黄泉路,算是网开一面,就看他能不能抓住这线生机。出的来,说明他确有潜力,若空之死也就值了。若出不来,那就只能怪他太过胆大妄为,竟将我的话当耳旁风,届时再把所有罪责推到他身上,给玄武王一个交代,便是幽瞳也怨怪不得,毕竟他不是死在我们的手里。”
“妙!灭尊睿智,如此安排最是合适不过。”谢忆环眯着眼睛笑道。
紫龙也点头道:“那什么时候把他送去?”
“半个月后吧。”生灭沉吟道。
“半个月,这么长时间?”谢忆环道。
“他来此尚未满一年,不管是否合道,此去必然凶多吉少,就让他多准备些时日。紫龙,明天你去安排。”
“是。”紫龙应道。
生灭随即缓缓站起,迈步而去。
第二天,紫龙亲自前往,放了孟斧,并告知黄泉路之事。
孟斧听了,神色平静,道过谢后,便即回到了水云轩,亦未过问幽瞳之事,既然他都放了出来,那幽瞳自然更无碍,又何必再问。
其后数日,孟斧并未练功,亦未悟道,只在附近林中漫步,或在瀑布旁静坐,无思无虑,仿佛已忘了将要面对的凶险。
这日傍晚,夕阳分外红艳,沐浴在莲花山上,宛如仙境。
孟斧伫望良久,刚转过身,远远便见一道身影自林中缓缓而来,长发轻扬,春衫淡薄,却是幽瞳。
凝眸间她渐渐走近,四目相投,二人谁都未曾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
幽瞳只怔怔的望着他,带着几分伤感,几分悲愁,几分牵挂,还有几分失意,神情复杂。
今天她的眼眸大异寻常,黑曜石般的瞳仁上,竟带了一抹淡淡的冰蓝色,如深邃的湖泊,愈发动人。
“你……你服用了阴极花?”孟斧不禁问道。
幽瞳未语,眼眸中却渐渐泛起泪光,映着那抹冰蓝色,如湖水荡漾。
“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吗?”孟斧察觉有异,不由问道。
蓦然,幽瞳跃起,纵身入怀,紧紧抱住了他,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哭了起来:“我合不了道……我可能永远也合不了道了!”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孟斧心中一惊,对一个修炼者来说,不能合道将是何等沉重的打击,这一点他很清楚,更何况还是心高气傲,天赋异禀的幽瞳。
“他们要把你送到黄泉路,那是比地狱还要可怕的地方,专为用来关押实力强大的重犯,或是那些犯了大错的合道者,以及一些合道失败,陷入疯狂的人,所以又叫恶灵渊!你若去了,如何还能生还?我去求师父放过你,可他不允,我便说要和你一起去,否则我也不活了,他便点了我的穴道,把我关起来,我不吃不喝,以死相逼,最后他才答应,除非我合道,否则绝不允许,可我……可我放不下你,心里总是想着你,便是服了阴极花,也是无用,我、我道心已散,只怕终生……也难以合道了。”
孟斧心神激荡,禁不住微微颤抖:“你……你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这么做?”
幽瞳抬起头来,泪水盈眶,轻轻的道:“我们逃走吧孟斧,离开这里,从此隐姓埋名,再不踏足江湖,好不好?”
孟斧摇了摇头,语声低沉:“那样岂不害了你,我不能。再者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更逃脱不了无穷无尽的追杀,到最后终究还要面对。”
幽瞳痴痴的望着他,神色恍惚,片刻,忽如梦呓般低声道:“孟斧……你喜欢我吗?”
二人从未如此亲近,软玉在怀,幽香袭人,泪眼婆娑,如诉如慕。
刹那间,孟斧也不禁有些意乱,难以自持。
距离可以改变一切,此时此刻,就算心志再坚,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毕竟他也是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
为了他,幽瞳可说已经舍弃了一切,身份、名节、修炼、甚至性命,除了这份情,还有什么?可他的心早有所属,又岂能再容下别人,但面对幽瞳满含期待的泪眸,他又如何能拒绝,为了涟漪他可以付出所有,而为了他,幽瞳又何尝不是如此。爱,可以让一个人上天堂,也可以让一个人下地狱,他不想伤害幽瞳,也不能伤害幽瞳,他宁愿下地狱的人是自己。
“我不要怜悯,更不会乞求,你若真不喜欢我,无须勉强。”也许是看出他目中的犹豫,幽瞳缓缓松开手,脸色苍白颤声道。
“我生来便注定坎坷,儿女情长,实难托付,况且现在又生死未卜,你这又是何苦呢?”孟斧双眉紧锁,无法再沉默下去。
幽瞳怔怔的望着他,半晌方道:“不知为何,从第一眼起,我便喜欢上了你,没有由来,没有原因,也许……也许是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必须这么还。你有苦衷,你不接受,我都不会怨怪,毕竟两情相悦,须发乎于心。至于将来,我别无所求,若能和你在一起,一时也好,一世也罢,我都无怨无悔。若不能……若不能……就让我……化作你头上的一缕白发,此心足矣,此生……足矣。”她语声渐低,泪水再次潸潸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