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查散闻报,仰天长叹一声,道:“智壮士,是本院将你逼走的啊!”
蒋平在旁安慰道:“大人不必为此忧心。智化不愿为官,早跟魏道爷说明了,情愿拜魏道爷为师兄。他这一走,必定是回家祭扫坟茔,辞别亲族,然后出家当老道,从此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颜查散也无可奈何,道:“可惜啊!要论功劳,当属智壮士;要论智谋,堪比蒋护卫。若能入朝为官,必能为国尽忠,造福百姓。罢了,我仍把他的功劳写入折本,听凭官家的旨意吧。”
南侠展昭已携奏折快马返回东京,颜查散带领众侠义仍驻襄阳,等候皇上的旨意再定行止。
这一日晚间,夜交三更。
韩天正在房中站桩,突听窗棂处“扑”“啪嗒”两声响,好似有人用石子掷向窗棂的声音。
韩天收了桩,微一沉吟,抓起木杖,开门走到院中,张目一望,只见右侧墙上一条黑影先向自己一招手,而后跃向远方。
那身影看上去颇为壮硕,但身法却极为轻灵飘逸,从墙上跳下去,一点儿声音都未发出。
韩天跳上院墙,再看时,那黑影正在对面墙上,看到自己便又跳下,好似是等待自己,便不出声叫破对方的行踪,坠着对方的身影,追了下去。
弦月高挂,月色清幽,满天繁星,华光璀璨,两条黑影在夜色里如雾如幻。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上院衙门,而后转而向南,跃过城墙出了襄阳城,仍继续向南,一直跑出三十里,复又转向西南,登上一个小山包才停了下来。
在城内时,两人速度还比较慢,待出了城,便逐渐提速,直到后来,宛如风弛电掣一般,衣襟带起的风呼呼直响,脚下也如炸响一个个闷雷。
“欧阳伯父,为何引小侄到此啊?”韩天在半路上便看出这人是北侠欧阳春,只是对方一直没停,他也就没有开口。
“哈哈哈哈——”欧阳春哈哈一笑,转回身来,上下打量韩天,道,“若不是四弟跟我说,我都不知道,你竟然是我的师弟啊!小师弟,怎么还叫我伯父,直接喊我师兄就是了。”
韩天道:“若不是四叔跟我说,我也不知道普忠师傅竟然是欧阳伯父您的叔叔。只是您与我父亲他们兄弟相称,我可不能叫您师兄。”
欧阳春见韩天语气诚恳,说得也有道理,便没有再坚持,转而问:“你师傅身体可好?”
韩天道:“师傅一身功力深厚精纯,一向身强体健,红光满面,若与欧阳伯父站在一起,恐怕会被人误认作是兄弟!”
欧阳春听了又哈哈笑道:“如此甚好!”说着,微笑望着韩天问,“天儿,你可知我为何引你至此?”
韩天微思忖道:“伯父是想试试小侄的武功?”
“果然聪敏!”欧阳春叹了一声,道,“从四弟那里知道你是我叔父普忠大师的弟子,且对你评价颇高,我便想着约你出来。一者咱们师兄弟两个认识认识交流交流,二者咱们两个试试手。别的暂且不说,天儿你的轻功已经超过我了。”
韩天摇头道:“小侄这已经是拼了命的在追伯父了,才勉强跟上伯父的速度。若伯父再快一点儿,或者时间再长一点儿,小侄就要落后了。我跟伯父的轻功差得还远得很哪!”
欧阳春轻笑道:“天儿你这是谦虚啊。”
语声微顿,又道:“天儿,咱们先试试拳脚如何?”
“全听伯父吩咐。”
欧阳春后撤半步,身形微沉道:“天儿,出手吧。”
韩天知道欧阳春身为长辈,不可能先出手,先将手中木杖轻轻一掷,落到后面三丈处,入土寸许,直立如杆,而后向欧阳春抱拳道:“小侄得罪了。”
语毕,一个垫步直跨出丈许,一个冲拳直奔欧阳春前胸,身法如电,拳出如钻,轻盈如絮,沉重如山。
“好拳!”欧阳春禁不住赞叹一声,抬左臂相格,竖右掌前推。
欧阳春的武功的根底全是少林武功铸就,尤其是拳脚功夫,都是少林绝技,只是后来另有机缘,得到七宝刀和刀法,才以刀法称雄武林。
是以,欧阳春的武功符合少林弟子一贯的特色——根基极为扎实——这一身拳法功夫,已经练了四十年,精纯无比,几乎练成了身体的本能,一拳一脚皆似出乎天然,全无造作之气。
与欧阳春相比,韩天的拳法虽然也极纯熟,但招式之中仍含有一丝斧凿之意,招式转换之间,也略显生涩。
但韩天也有他自己的优势。
其一是他强大到夸张的根骨——虽然韩天并未以自身巨力胜人,但其骨骼之坚,身躯之实,步法之稳,在交手时已经大占便宜。
其二是他刚极而柔的功夫——虽然韩天刚极而柔的功夫还没有完全练成,更不可能以此取胜,但交手过程中,偶尔也能做到以柔克刚,时不时能给欧阳春一点儿惊喜。
不仅韩天给了欧阳春一些惊喜,韩天自己也感到了欧阳春给予自己的惊喜。
欧阳春的拳法本以阳刚为主,且不知什么原因,好像并没有学到少林化刚为柔的功夫,但其拳法练到极致,已经自然而然有了一丝刚极转柔的意味。
这是韩天除普忠师傅之外,见到的第二个刚极转柔境界的高手。
与普忠师傅不同的是,普忠师傅还是学了刚极而柔的功法的,是有意识地自觉地刚极转柔;而欧阳春似乎本身并无刚极转柔的意识,全是出乎自然的拳法练到极致的演变。
从这个角度来说,欧阳春的拳法比普忠师傅还要纯。
韩天见此大为惊喜,感觉自己日后细加揣摩,必能使自己刚极转柔的功夫更进一步。
交手八十回合,两人拳掌相交,嘭的一声闷响,不约而同地各自借力飘身退后。
欧阳春哈哈笑道:“好功夫!伯父甘拜下风。”
韩天笑道:“伯父客气了,小侄只是勉力支撑而已。倒是伯父拳法之精纯,世所罕见,小侄佩服之至。”
欧阳春笑笑道:“那咱们再试试兵器?只是伯父这把刀,恐怕会坏了你的兵器。”
韩天道:“没事儿,小侄这支木杖也不是什么珍贵之物,若是损坏了,我再做一支就是了。”说着,反手将木杖拔出。
欧阳春听了便不多说,反手从背后抽出七宝刀。
韩天将木杖一顺,脚下几个跨步间,已至欧阳春面前,右手一抬,杖头指向欧阳春左肩。
欧阳春挥刀斜削,存心看看韩天怎么应对自己的宝刀。
韩天手腕微翻,木杖划了一个弧,劈向欧阳春右手手背。
“好!”欧阳春叫一声好,沉臂、转腕、抽刀,仍然找韩天的木杖。
两人这一次比试兵器,与刚刚比试拳脚又自不同。
比试拳脚时,是对速度、力量、体质、应变等全方位的比拼,而现在比兵器,则主要是比拼技巧和应变。
由于欧阳春手中的七宝刀削铁如泥,只要让刀刃擦到木杖,则木杖必断,是以韩天必须要让木杖躲着对方的刀刃,一旦碰到就输了;相反,欧阳春就是要削断对方的木杖,并且避免被木杖碰到自己的身体或者刀背,一旦碰到,自己也输了。
这一场比试虽然看上去不太危险,但对两人体力和脑力的消耗却更甚前者。刀杖之间的距离往往只在毫厘之间,两人必须要贯注全部的精神来观察对方的招式,思考自己的应变以及对方可能的应变和后招。尤其是在夜色中,视线不够清晰,对精神的消耗就更大一些。
六十回合之后,韩天微一疏忽,木杖撤慢了一丝,便被七宝刀轻轻划过,只听嚓的一声细响,两人齐齐抽身后退。
韩天抬杖观看,只见木杖靠近杖头一尺处有一道痕迹,已被划断三分之二左右。
韩天抱拳道:“伯父刀法惊人,小侄甘拜下风。”
欧阳春哈哈笑道:“天儿你太谦虚了,估计十成的本事还没使出六成——再者,我是一双夜眼,在这个环境下交手,也占了大便宜了。”
欧阳春顿了一下,语气转郑重道:“天儿,以你的武功,在年轻一辈中当属第一。只是,万不可生出骄矜之心,世间多奇人异士,敌人说不定有什么奇异的手段,一旦中招就可能万劫不复。”
韩天点头正色道:“多谢伯父指点,小侄省得,日后必戒骄戒躁,万不敢轻视天下英雄。”
欧阳春赞许地点点头,又看了看韩天手中木杖,道:“把你木杖损坏了,要做新的,需不需要伯父这把刀?”
韩天摇头笑道:“不过一支木杖而已,何需伯父宝刀。”语声微顿,又道,“倒是恳请伯父不要跟人讲小侄的师承和武功,小侄不想太引人注意。”
欧阳春点头赞道:“所谓树大招风,低调一点儿是好事——我不会跟人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