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正到韩天这边添酒加饭,焦鹏道:“这些我们自己来吧,你先到外面张罗那位吧——可能饿狠了!”
伙计先道谢,待迎出来,那人已经到了后堂,道:“饿了,饿了,瞧有什么吃的,快些拿来!”
伙计道:“要现成的这里没有。外头有现有的,拿起来就吃,有急事吃了就走。”
那壮汉转身一看,这外面摆着三桌酒席,右边一桌坐着三个人,左前一桌坐着两个人,左边这桌坐着一个人旁边站着一人。他抬腿便到了左边这桌,正是白衣青年这一桌。
那白衣青年似食欲不振,没吃多少东西,身旁的家人体贴,给要了一碗热汤,是木樨汤。此时汤刚上来,正晾着,青年还没有喝。
这壮汉大步过来,看到了这碗汤,端起来就喝。
这木樨汤是碗清汤,看不到油,也不冒热气,但里面可是着实高温。
这壮汉也是有些莽,也不试试汤温口味,直接端起来一大口,“咕噜”下肚了。下了肚立即感觉到烫,胸腹生疼,如一团火,才知道这汤太烫,不能喝。但其思想没有身体快,心里刚知道热,第二口已经喝到了嘴里,这就咽不下去了。关键是不仅下了肚烫,在嘴里也照样烫,烫得受不了,怎么办?身体仍然比思想快,还没等想到怎么办,身体已经快速地作出了反应,“噗”的一声,一大口汤全喷了出去。关键是他对面正坐着那白衣青年,这一喷,整整是一脸、一头、一身,全喷了个遍。
那青年本就心中有事,食欲不振,突遭此厄,一时没反应过来,伸手抹了一把脸,才闻到满鼻子的酸臭味,一阵反胃,差点儿吐出来,这才真正搞清楚了状况,立时一股怒气直冲顶门,却仍是未失理智,腾地站起身,伸手一指,道:“你这丑汉,怎么这样无理?”
那壮汉口腔、胸腹俱疼,又“哎哟哎哟”呻吟了几声,嚷道:“你想怎样?”
“赔礼道歉!”
“赔什么礼?你还得赔我呢!”
“我赔你什么?”
“赔我的舌头,我的舌头烫坏了!”
“我的汤,谁叫你端起来就喝?”
“那小子叫我喝的!”
伙计知道闯祸了,赶忙过来,解释道:“我叫你在门口外头,有个三角架,上头有个木板,木板上有馒头、面、粽儿,拿起来就吃。谁叫你喝人家这个哪!”
壮汉听了,恼羞成怒,抓着伙计的衣服抡拳头就要打。
白衣青年看不过眼,喝道:“你这丑汉,不要跟伙计耍横!快点赔礼道歉!”
“你快点赔我的舌头!我不过喷了你的衣服,衣服有价,舌头无价。我索性也不跟伙计计较,你赔我舌头吧!”
壮汉说着松了伙计,进身就是一拳。
白衣青年抬手接拳,下面一脚,直接将那壮汉踹了个跟头。里外众人看了都哈哈大笑。
那壮汉更加恼羞成怒了,跳起来,抽出刀,抡起来就砍。
白衣青年挺步进身,抬左手刁住壮汉手腕,下面又是一脚,将他踹翻。壮汉跳起来又冲上来。
这壮汉虽然也会两下子,但都是瞎练的,庄稼把式都算不上,怎么打得过这白衣青年。几次三翻,都被打倒,又跳起来打,可也算得上是屡败屡战了。
见他没完没了的,不是个事儿,有人看不下去了。
壮汉又一次跳起来,正要再往前冲,手腕被人紧紧攥住,力气极大,怎么也动不了,就听一个温和的声音道:“朋友,来这边坐!”
转头一看,却是原来在左前那一桌坐着的少年,“什么事?”
少年道:“朋友,你别着急。人讲礼义为先,树讲枝叶为圆。咱们都是素不相识,你们两位我都不认识。但天下人管天下事,哪有袖手旁观,看着你们动刀见血的道理?故此将你让到这边来,调解一番。”
“论道理,是哥哥你错了。别的先不说,哥哥你想,如果是你在这边正吃着饭,突然有人冲过来,喝你的汤,还喷你一身,你会怎么样?”
“我……我非得跟他打一架,让他低头认错不可……”壮汉说得凶,语气却低,又解释道,“是那伙计说这外面的可以拿起来就吃!”
“也是伙计没有说明白,但是哥哥你也该想一想,你也该看一看。就算有现成的,哪有成桌的酒席让你随便吃?你也当先问问再吃再喝才是。知错认错是好朋友。哥哥你错了不是?”
“我皆因有火烧心的事。我的两个哥哥在监牢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命了。我着急去武昌找人,去得慢了,我两个哥哥有性命之忧。所以听那小子说外边有现成的东西,我拿起来就吃。那个人也是,既然是他的东西,他就应该拦着我。他又不拦着我,等我喝了,才说是他的,还让我赔礼道歉!”
“哎哟我的哥哥呀!你越是有急事,就越不应该寻事对不对?你这边如果不能解决,怎么能上路?这不是更耽误事儿吗?”
“再说了,你觉得这事儿的关键是你喝人家的东西吗?关键是你喷了人家一身!这事儿,搁你身上,你能答应吗?”
“不管怎么样,就当看在小弟的面子上,过去给他赔个不是。这事就了了,你也能尽快吃饭,尽快上路去办事儿!”
壮汉刚刚跟白衣青年交了好几次手,每次都三下五除二被打倒,早就怵了,也就凭着一身血勇和面子撑着,才继续往上冲,要不然也不能轻易跟这少年过来。
现在听少年这么一掰扯,也觉得自己确实是不占理,但让他去赔礼,他又抹不开面子。
思来想去,终究是两位哥哥的性命更重要,便勉强答应下来。
当下,少年拉着壮汉过去,道:“这位兄台,小弟刚刚说了他几句,带过来向兄台赔礼道歉。”
白衣青年刚刚将壮汉打倒好几次,气也基本消了,又有蓝衣中年过来劝解,已经清理梳洗干净,便不在意,摆手道:“也不必赔礼道歉了,他也不是故意的。”
那壮汉也是实诚人,听青年说他不是故意的,也不必赔礼道歉,反而不好意思,道:“确实是我错了,我给你磕头赔礼!”说着,就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白衣青年上前将他扶起,道:“朋友,我也有不对之处,请不要见怪。”
一场风波平息,两方互相施礼,各回各位。
那少年仍将壮汉拉到他们那桌,道:“咱们这儿也有现成的东西,你先吃点,好去办事儿。”
那壮汉倒也知道先道谢,然后狼吞虎咽。
几人正吃着,突听一个熟悉地声音道:“我看见小车,就知道你们在这里哪!”
“艾虎兄弟来了,快请坐下吃酒!”
听到艾虎的名字,三个人不约而同扭头望去,只见一人,身着青衣,高有七尺,肩宽背厚,胁下悬刀,一派英雄气概。
“艾虎兄弟!”
“艾虎哥哥?”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前者是那少年,后者却是那壮汉。
艾虎闻声,扭头一看,忙过来道:“大叔怎么来了?卢珍哥哥也来了。”
那壮汉站起身道:“你是艾虎哥哥?”
艾虎一怔,看看发现不认识,再看看另两位也看着壮汉,一副吃惊的样子,便道:“我是艾虎,兄台怎么称呼?”
壮汉一听,赶紧双膝跪地道:“哎哟,艾虎哥哥,不好了,咱们家祸从天降!”
艾虎忙把壮汉扶起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起来慢慢说。”
“我叫张英,张豹是我叔伯哥哥。我哥和马龙哥哥,都被岳州知府押到大牢里,说不清什么时候就死了,你赶快去救吧!”
“哎呀,不好!”艾虎闻听,转身就要走。身旁中年将其喝住道:“艾虎!不管什么事情,先搞清楚了再办!”
艾虎一拍脑袋,转回身来,向西面那桌招手。
等三人走过来,艾虎指着白眉毛道:“大叔,你猜这是谁?”
中年看了看,奇人异相,英姿不凡,但没有见过,也看不出跟哪位熟人相似,摇头道:“猜不出来。”
艾虎笑道:“这是徐三叔跟前的,名叫徐良,外号人称多臂熊,又叫山西雁。”
转头又给徐良介绍:“这是茉花村的丁大叔。”
徐良上前给丁兆兰磕头。
丁兆兰刚刚扶起,还不等说话,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黑大汉,二话不说跪下就磕头。
丁兆兰一怔,那人已磕完头,道:“小侄韩天,拜见丁大叔。”
丁兆兰把人扶起来,问:“你是韩二哥家的韩天,原名韩天锦?”
“正是小侄。”
这边刚刚见过,那白衣青年,也过来磕头,“小侄白云生,拜见丁大叔。”
丁兆兰把人扶起来,想不起是谁,问:“你是?”
白云生道:“小侄的叔父,上玉下堂。”
丁兆兰恍然道:“你是清风剑客白金堂白大侠的公子?”
“正是小侄。”
丁兆兰哈哈大笑,道:“好,好!你们这些小弟兄们也都长大成人了!”
当下白云生、韩天、徐良、卢珍、艾虎等人又相互见礼。又分别介绍胡小记、乔宾、焦鹏、金大钟、张英等人给大家认识。
众人见礼已毕,艾虎一直记挂着张英的事情,忙让他把详细情况说清楚。
原来,张英的叔伯哥哥张豹与艾虎、胡小记、乔宾是盟兄弟;艾虎与张豹、马龙也是盟兄弟。
前几日,艾虎、张豹、胡小记、乔宾四人在岳州绮春园,遇见不平,拔刀相助,杀了几个人。四个人连夜逃走,艾虎、胡小记和乔宾往北,遇到了徐良,张豹往南回家躲避。
岳州知府沈洁有个小舅子,看中了张豹的家宅,想要栽赃豪取,结果身体太弱被马龙一屁股坐死了。马龙、张豹两人都想独承其罪,换兄弟生路,结果被知府用话套住,都认了罪,收压在大牢里。岳州的缙绅商户大多受过张豹父亲和马龙的恩惠,便自愿集资,想花钱买两人不死。谁知,那知府虽然意动,但知府夫人却深恨兄弟之死,一直不点头。所以马龙才让张英到武昌找艾虎前去搭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