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了门,青枝身着素缟来开门,看到竹心,眼眶一下流出眼泪来:“竹心姐姐!我不是丧门星对不对?”
“你当然不是。”竹心安抚着她,跟着她一块进屋,很快看到了左勇的弟弟左夏,他立刻领着,竹心她们进屋来,又吩咐家里的老妈妈去照看自己母亲。
竹心猜测,应该是怕他母亲出来闹事,派人去盯着。
关于左勇的死,送回来的信里已经记载清楚,竹心后来去了西突,又了解了些具体情况,又对左夏说了遍。
左夏神情一下子低落:“我知道刀剑无眼,战场无情,这不怪梁将军,田大人都牺牲了,大哥能多活三天已经很好了。”
话是这么说,提到自己大哥,左夏还是忍不住流泪。
“对不起。”竹心没办法说节哀的话,正如她当初无法阻止梁沐祈去报仇一样,节哀这话说得简单,做起来却难得很。
发现左勇的两个妾不在,竹心又问:“你哥的两个妾已经遣散了?”
左夏擦干眼泪点头:“嗯,她们也没生孩子,也还算年轻,我给她们一笔嫁妆,重新给她们找了人家。”
“那你对你嫂子有什么打算?”竹心继续问。
青枝一下紧张起来,左夏也很紧张,突然间做了决定,倏然起身:“我打算娶嫂子为妻。”
竹心并不意外,只是扬了扬眉毛:“你母亲同意吗?”
左夏一下子泄了气,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母亲不会同意的。”
他看了眼松了口气的嫂子,一想到她会改嫁,便心如针扎:“不过我已经想到了办法。”
“什么办法?你别胡来!”青枝立刻出声问。
“我身体不好,只怕难以有孕,正常人家的好姑娘知道,肯定会不乐意的,免得别人耽误别人,所以我打算告诉母亲。”左夏眼神坚定的道。
青枝腾的一下起身:“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要不我帮你请褚御医过来看看?不!我找竹心姐帮忙,请卢大夫来看!”
左夏顿时憋红了脸:“不,不用了。”
瞬间,青枝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你怎么撒这种谎!”
“对不起。”左夏低头,乖乖挨骂,甚至还把脑袋往前送了送。
竹心看不下去,转头对青枝道:“你要不然还是跟我去我家,我又有两个孩子,需要人帮忙照看。”
青枝想也没想的就答应:“好啊。”
“不行!”左夏急得起身,“嫂子还在孝期里呢,怎么能去照顾九哥儿和十哥儿?孩子太小,不合适。”
“没关系,我不介意,反正你母亲也不喜欢青枝。”竹心起身,“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跟我先进宫去,让两个孩子认认脸。”
左夏转身拦住两人:“不行!嫂子不能跟你走。”
竹心也没有拐弯抹角:“等你能做主的那天,你再来找我,你哥的追封年前还定下来,他没有子嗣,你作为他的亲弟弟,可以继承。若是你不愿意,看在你哥殉国的功劳上,你自己本身的仕途也会顺利。”
她回头看了眼青枝:“你母亲说她是丧门星,那么我就带这个丧门星走,说不定你们家就能转运了。”
左夏上前来阻拦,梁亦念拔剑挡在娘亲面前:“站住!你再往前一步,别怪我不客气!身为人,就应该做个有担当的人!”
看着两人走远,左夏到底还是没追上去,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母亲的声音:“那个丧门星呢?”
“嫂子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嫁妆也一并带走了吗?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说什么回梁家去,就是想贪图富贵!说不定还惦念着从前伺候过的——”
左夏终于忍无可忍:“母亲!梁家二老爷已经死了!比大哥还死得早!别人梁二太太亲自扶棺回的京城!我已经说了无数遍!您为什么就是不记得?她回去找谁?我都说了,她是去伺候从前姐妹的孩子……”
“哦哦哦!是个那个当了定国公世子贵妾的女人对不对?她这种不安分的女人,肯定不会想攀龙附凤,当初我就跟你大哥说了,不要这种长得漂亮的女人当老婆!他偏不听!”
老母亲还在絮絮叨叨,半天没听到幼子回应,抬头一看,哪还有儿子的踪影,顿时慌忙大喊:“幺儿!幺儿!”
离开左家后,竹心并没有回宫,而是带着青枝和女儿去了马场。
她在西突那段日子,骑术大有进步,给女儿展示一番,引得女儿连连叫好:“娘好厉害!我也要学!我也要学!”
竹心勒停马儿,翻身下来,把缰绳交给青枝:“你也学一下?”
青枝连忙摇头:“我学不了!不行的!”
梁亦念不乐意,抢过缰绳交到青枝手里:“惠姨都学了,你有什么不能学的?再说,以后你也不听你婆婆的话,将来小九和小十都要学骑马,你也不能拖后腿呀。”
看青枝很抗拒,竹心劝道:“如果你很有压力,让念儿教你怎么样?她还是小丫头,总不能说,你会输给念儿吧?”
“娘!我很厉害的好吗!青枝姑姑还是新手呢,你这是为难她。”梁亦念假装不乐意。
“好,好吧。”青枝还是答应了下来。
梁亦念看了眼娘亲,见她点头,很是兴奋的回头:“青枝姑姑,以后我也算是:吃半个老师了。”
学了一整天,青枝累得筋疲力尽,上了回城的马车躺下就睡着了。
反倒是梁亦念还处于兴奋的状态:“娘,我觉得下次过来,我就能教会青枝姑姑,她其实很聪明的,就是有些胆小。”
竹心笑道:“她的确聪明,你的曾祖母最不喜欢的笨人,能进她院子伺候的,都是聪明人。还有一点你说错了,青枝一点都不胆小,她在梁家的时候胆子大着呢,只是后来被人磨搓了一番,又被爹娘卖了出去,所以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每个人的经历都会成为她性格的一部分,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梁亦念若有所思的点头:“大概是明白的,老师也说过类似的话,所以我们改变青枝姑姑的经历,就能改变她的性子。”
“没错,人都会变的,我也不再是从前的自己。”竹心闭上眼睛,明明说好只要念儿的,但到了现在,发现自己还可以要更多,便起了贪念。
青枝先去了福王的宅邸,竹心进宫去御书房,碰到了淑妃的人出来。
过了会,戚辛亲自出来请她和女儿进去。
再次看到福王,竹心有点认不出来,依然成了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郎,像极了当年的贺美人。
贺家无权无势,唯独女儿姿容倾城,得了一时圣宠,便被宫里新晋的美人抢了风头,哪怕诞下皇子,依然任人宰割。
竹心想到她和福王生母第一次见面,贺美人满心绝望,几乎就要带着儿子同归于尽。
万万没有想到,她当年救下的皇子竟然会成为未来的皇帝。
“沈姨。”福王上前来迎接,扶着竹心坐下。
梁亦念觉得奇怪:“我记得你以前叫我娘姐姐的,你怎么改了称呼?”
福王心不跳面不慌的回道:“平时你叫我哥,我也当你是妹妹,叫你娘姐姐岂不是乱了辈分。”
戚辛拱手退下,竹心若有所思,看女儿熟稔的去翻看桌上的美人册,惊叹道:“这次的姑娘真漂亮,五哥一个喜欢的都没有吗?”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事情。”福王满脸无奈,过去赶紧把美人册收起来。
竹心想到戚辛离开前的眼神,招手道:“给我看看。”
不等福王反应,梁亦念抄起美人册送过来:“娘看,她们真好看,比上一次送来的好看多了,而且家世也不算很差。”
翻看了几页,竹心点点头:“这些姑娘都不错。”
抬头见福王走过来,忐忑不安的绞着手指,竹心拍拍旁边的椅子:“你也过来坐下,别的不说,皇长孙都快要到了娶妻的年龄,你也该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福王看了眼梁亦念,低声道:“姐姐,我在认真考虑。”
“柔仪县主如何?”竹心猝不及防的抛个问题出来。
“不……不行!”福王毫不犹豫的拒绝,“我怎么能——”
梁亦念站起来道:“娘,你可别为难五哥了,方伯伯早就撮合过他们,但大姐姐看五哥像是看弟弟。”
竹心又问:“陆家大郎我觉得不错,他是陆宰相的嫡曾孙,年纪刚好比你姐姐大一点,文武双全,才貌出众,品行更是挑不出一点错来,你们觉得如何?”
福王又看梁亦念,没有办法,梁亦念只好硬着头皮道:“大姐姐只喜欢方二哥,她已经和爹说了,爹说大姐姐还小,嫡母的身体情况也能稳住,不用着急,再等等看。”
竹心摇摇头:“你们人不大,一个个都挺有主意,蔡家卷进了科举舞弊案,大姑太太那边都受了牵连,蔡老大人虽然辞去了吏部尚书的职位,但他桃李满天下,声望一直都在,何况蔡家这次是真的不知情,蔡家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蔡三娘虽然庶女,但蔡家从没有苛待她,吃穿用度,教养进学都是按照嫡女的规矩来,他们家二娘还没出嫁,她一个妹妹这么着急做什么?哪怕乐姐儿真在庆功宴上遭了算计,也不大可能影响她的婚事。”
“因为方夫人说,蔡三娘不愿意嫁去江南,可以嫁给方二郎的堂弟,只是到底不是一房,蔡三娘不愿意。我真是不明白,江南很好啊,我都去呢!而且人选还是蔡老大人学生的长子,品貌才学都是上乘,唯独家世一般般,蔡老大人辞职后,他的学生们晋升之路还是稍微受了点影响。”
梁亦念一脸羡慕,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着急的福王。
竹心干咳两声:“过两年,我带你去江南。”
“那怎么成!”福王再也绷不住,“念儿妹妹还小,过年就要相看,准备考虑终身大事,这一去江南,万一……”
“过两年去不了,我答应了陆家的小五过两年去昆仑山的。”梁亦念打断了他的话。
福王脸色一垮:“那个小跟屁虫马都不会骑呢,怎么跟你去昆仑山?”
梁亦念拍着胸膛道:“我教他呀!现在我可厉害了!完全能出师了,青枝姑姑都能学会,那小子学起来不是简简单单!”
眼看着两人就要争执起来,竹心起身:“我看上了个宅子,福王殿下可否能赐给我?”
“是正南边的那个吗?我早就修缮好了,姐姐可以直接进去住。”福王挥了挥手,有小太监送过了规划图过来,“姐姐看,都是按照姐姐和念儿妹妹的喜好来准备的。”
梁亦念指着娘亲手里的图,恍然道:“怪不得你们天天问我喜不喜欢!原来是给我和娘准备的,那刚好,今天我们就搬过去。”
竹心摇头:“不成,我得继续留在宫里一段时间。”
这话刚说完,外面有人通传,说是定国公府的太夫人求见。
“你们看,冲着我来的。”竹心看了眼女儿和福王,“知道待会要怎么做吗?”
福王和梁亦念齐齐点头。
谢氏进来后,只看到孙女在这里,并没有看到竹心,只好先给福王见礼,又问了孙女几句话,最后才问:“念儿,你娘呢?”
“娘去福王殿下找折子去了,祖母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梁亦念走过去,扶着谢氏坐下。
“这……其实也没什么事。”谢氏看向身边的孙女,还有客气的福王,心里堵得慌,到底还是没有直说,“臣妇先行告退。”
等女儿送走谢氏,竹心从龙椅后面出来,看到福王也在松气,笑问:“你放心,等她真正要为难你的时候,我就出宫去了。”
回去史馆,兰心正在给两个孩子念书,涵儿听得津津有味,烁儿已经睡着,鼻子里还呼出了个鼻涕泡。
竹心快步走过去,给烁儿擦完鼻涕:“你在等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