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在等你。”兰心拿了信出来,“这是老国公让我转交给你的,前几次都被国公爷拦了下去,他只能来求我。”
接过了信件,竹心拆开快速看完,转手放在小几上,继续抱着孩子:“他果然明白我想要什么,但真的抱歉,应儿这孩子不会跟辰儿争的。”
兰心将信件收起来:“这两天四郎去了马场。”
将孩子交给奶娘,竹心回头看过来:“他不是很害怕吗?是不是有谁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嗯,目前查到的是太子妃出的手,说应儿来宫里,是为了讨好你,要争本该属于四郎的世子之位。”兰心很担心,“所以我给应儿写了信,叫他不要来宫里了。”
竹心眉头紧拧:“太子妃不愧是世家培养出来的嫡长女,这种挑拨离间的手段,用得真是得心应手。”
像极了从前的谢氏,心机深沉,最喜欢借刀杀人。
“太夫人前不久还去了趟御书房,就是为了堵我。她有这份心思,还不如好好教导他的孙子。”竹心完全不再客气。
“老国公已经知道,他会好好教导四郎的。”兰心这么说着,心里却不太敢肯定,毕竟老国公希望应儿成为世子,而不是四郎。
看到两个孩子冲着奶娘伸手,竹心命人送小米粥来:“应儿和辰儿只差一个月,又是半大不大的年纪,最容易受人挑拨,这种事必须快刀斩乱麻。希望定国公府能做出最好的决定来。”
夜里,梁沐祈果不其然又来了,竹心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推了他一把:“先去洗个澡,我有话和你说。”
梁沐祈没动:“四郎的事情我听说了,爹说他会解决好的。”
竹心不信:“你爹本来就偏心三郎,你让他去解决?还不如让你母亲去呢。”
“母亲没时间,最近家里的客人多,令仪又不能受累,都是她带着乐儿招呼的。”梁沐祈凑过去,搂住竹心的腰肢,低声说,“我洗了澡来的,是今日喝的百日醉,味道太浓烈,我洗了半个时辰,还用了药浴都能完全洗掉。”
两人实在太熟悉,竹心完全挣扎不了:“你白天那么忙,要处理的事情那么多,怎么晚上还这么精——唔!”
梁沐祈欺身而下,重重上前,竹心彻底没了讨论正事的心情。
夜风骤起,夹杂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扑杀着冬日傲骨凌霜的腊梅。
次日晌午过后,竹心才起床,忽然觉得卢大夫这人正事不干,专干歪门邪道。
怎么能研制出不让人怀孕,又不影响行房的药来?
洗漱更衣出来,燕儿和枫儿已经在外面玩着九连环。
枫儿看见竹心,想也不想的把九连环塞给燕儿,冲进竹心的怀里:“娘!我也要去学骑马!”
“没问题。”竹心抱起儿子,“等会娘挑个小马驹好不好?”
“都听娘的。”枫儿靠在竹心怀里,乖巧的点头。
三人离开皇宫后,竹心看到梁亦应在路边等着,神情还有些不低落。
枫儿小声说:“娘,三哥是特意在这里等你的。”
竹心看向身边,燕儿心领神会,下车请梁亦应上车来。
马车重新动起来,梁亦应犹豫了好久才问:“沈姨,娘是不是知道祖父的想法,但她不愿意,所以不肯见我了?”
“乖孩子,别多想,她只是不想惹太多麻烦,本来大家都快忘了她是定国公府的人,现在你要经常去,别人就会想你你娘的身份,她本来就不是那种喜欢应付钻营之人的性子。”竹心摸着他的脸,好生安抚。
“那……沈姨也是因为不喜欢你现在的身份,才不愿意回家的吗?”梁亦应抬起头,眼睛闪着泪光,迫切的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枫儿察觉到娘亲的情绪变化,悄悄握紧了娘亲的手。
一边是竹心看着长大的孩子,一边是眷恋自己的亲儿子,竹心说不出那些车轱辘话,也不愿意再忍让:“是,我不喜欢。”
梁亦应其实早就知道,娘和沈姨不喜欢定国公府,娘不喜欢他,沈姨也不很在意七弟和八弟,生来早慧的他,什么都知道,也读过很多书。
明明他早该想到的,是自己固执的认为,他是娘的孩子,这天下怎么会有不喜欢亲生儿子的母亲呢?
看出梁亦应在多想,竹心只能继续解释:“本来我不愿意和你们说这些的,但比起继续叫你们误会,还不如现在说清楚。”
“沈姨想说的是……”梁亦应怔怔追问。
“我想说的是,你娘很喜欢你,她并不是不喜欢你,她远离你,是因为你是梁沐祈的长子,又生来如此聪慧,以至于你祖父祖母特别喜欢你,定国公的爵位,按照规矩,应该是传给你们嫡母的儿子,但你们的嫡母只有乐姐儿一个孩子,四郎是芍药姨娘生的,记在你们嫡母名下,他便是一开始选定的继承人。
嫡长嫡长,礼法的规矩是先嫡后长,可是是个人就会偏心,你们嫡母身体不好,连你们大姐姐照顾得都不多,又如何照顾好四郎,他和你只差一个月,但如今你们两人的差距越来越大,你们祖父祖母想的是整个家族,自然希望你来继承定国公府。”
竹心的话说到一半,梁亦应就摇头:“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从小我就知道,定国公府是四弟的,我只是,只是想让娘多看看我,就像沈姨尽心尽力的教导念儿妹妹一样。”
“我知道,你娘也知道。”竹心拍拍他的手,“所有人都知道,但规矩就是规矩,礼法就是礼法,除非你有一天能和你爹一样,能挣脱这个规矩和礼法。”
说到这儿,竹心又摇头:“也不对,你爹也是个守规矩的人,妻是妻,妾是妾,君是君,臣是臣,这是他的底线,别的他就要随心所欲了。可是一个家族的延续,有规矩礼法的功劳,也有子孙后辈的功劳,理不清谁的分量更重,因为可能谁都没错。
四郎从小就和他你对比,也从小就知道他会成为定国公府的世子,本来从小被你压一头,性子就不如你通透,现在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又要被你抢走,他会怀疑自己,也会怀疑别人,但祖父祖母,甚至是他的嫡母,他自幼害怕,唯独你和他关系最好,他只能怀疑你,这样他才能自信。”
枫哥儿拉了拉竹心的手:“娘,爹有妾,娘也有妾吗?是只能养在外面吗?”
竹心愕然,梁亦应赶紧捂住他的嘴:“八弟,你可别再说了,上次七弟替你背锅挨了爹的打。这次我替你背锅,爹肯定不会信的。”
“什么情况?”竹心拉开梁亦应的手,“应儿,你仔细和我说说,崇儿还挨打了?”
望着竹心的眼睛,梁亦应僵持了几瞬,只能老实交代:“就是小八弟之前总是问祖母,娘去哪了?娘去哪了?为什么我的娘,四弟的娘,还有大姐姐的娘都在,是不是被爹爹赶走了?祖母就说沈姨出去玩了,不要七弟八弟了。八弟后来就偷偷去问七弟,七弟说沈姨不喜欢在家里,说沈姨和嫡母不一样,有机会出去自然就要出去,让八弟安心等着。
后来八弟问先生,姨娘和嫡母的区别,我也不知道先生怎么说的,八弟挺开心的,之后再也没有提这件事。直到昨天,八弟问七弟,沈姨不回家是不是因为和曹大老爷一样,在外面养了人,所以不愿意回家了?结果被父亲听到,七弟生怕八弟乱说,赶紧说是他是说的,然后挨了打,我觉得父亲知道七弟是替八弟背锅,他就是听着生气。”
竹心一脸无语:“他都是三十多的人了,还是几岁的小孩计较。”
话一说完,她最奇怪的地方是:“为什么枫儿会知道曹家大老爷在外面养人了?”
梁亦应很是尴尬:“曹家分了家后,曹大老爷彻底不再顾忌,曹大夫人到处找人哭诉,上半年的时候,就一直来我们家,刚好那会儿八弟正是求知欲旺盛的时候,一听就是两三个时辰,祖母派人送他走,他就装睡,好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都是八弟告诉我们的。”
“你还挺贼。”竹心点了下枫儿的脑门,“以后别瞎猜,娘没妾,外面也没有人。”
他们到了马场才发现,梁亦辰和芍药也在。
梁亦应要走,竹心拉住他:“你走什么,跟我来。”
芍药对梁亦辰道:“四郎君,快去和三郎君解释下。”
“我才不去!我今天来是学骑马的。”梁亦辰转身就走,其实特别心虚,不知道为什么,很怕沈姨娘问他话。
竹心看到梁亦辰跑远,不由抬起手眯了眯眼:“他跑什么?我是什么豺狼虎豹吗?又不是吃了他。”
芍药尴尬解释:“四郎君一心想赶紧学骑马,不敢耽误时间。”
明知道是托词,竹心也没有在意,只是突然盯着芍药的鬓发问:“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芍药不明所以。
“别太担心梁亦辰,很多事情,我和兰心姐都影响不了他们的决定,你又何必操心,好好照顾四郎的生活,盯着他些,不要让别人有机可乘,在中间挑拨,你很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竹心说完,带着梁亦应和枫儿往马厩那边走。
芍药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静,静静望着竹心他们离开的背影,看见竹心抱起枫哥儿,指着面前的小马驹说话。
没一会,梁亦应走上前去,牵起小马驹,摸摸它的头,又拿了干草喂给小马驹吃。
想到从前,四哥儿会认人了,便不再要她抱,再过两年,知道了她的身份,连手都不要她牵,去了书院后,只说她是梁家派过来照顾他的姨娘,从来不敢说她是他的生母。
到现在,祖母不喜欢,嫡母不满意,芍药忍不住教导他一两句,得到的却是他的大吼大叫。
这么多年,她都这么熬了过去,突然看到懂事的三郎君和依赖竹心的枫哥儿,芍药忽然觉得,好像她一直都错了。
明明只要自私一点点,儿子至少也该是枫哥儿这样。
“喂!”梁亦辰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芍药回头,发现他的脸色很不好,直直盯着她的脸,不悦的问:“我叫你好几句!你怎么不回应!?”
她正要开口,竹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叫她叫什么?你再叫一句!”
梁亦辰一看到她,情绪顿时激动,还没来得及生气,远远看到父亲和三妹妹骑着马出现在这里,立刻低下头来,乖乖叫了芍药一声“姨娘”。
“你不能这么惯着他,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他对你还不是这样的。”竹心自然也看到了梁沐祈和女儿过来,但她还是提醒了芍药,“他现在还不算完全长大,还有机会,别到时候犯了大错,那才真的是追悔莫及。”
“娘!姨娘!三哥四哥,你们都在呀!”梁亦念翻身下马,快步走过来,用手摸了摸小马驹的毛,“这匹马这么温顺,是给八弟骑的吗?”
竹心点头:“枫儿还小,慢慢接触熟悉,不用着急。”
梁亦念眨眨眼:“娘!我来我来!让爹爹陪你,我来教弟弟。”
“父亲。”梁亦应作揖见礼,梁亦辰也慌忙跟上,只是表现实在有些畏畏缩缩,怕极了梁沐祈。
望着这俩儿子,梁沐祈想起了父亲的话,三郎的确比四郎优秀,但又想到崇儿,到底还是不想多说:“都去吧。”
梁亦应问:“四弟,我们走?”
“嗯嗯嗯!”梁亦辰连连点头,几乎是拉着哥哥就要跑。
梁沐祈忍不住皱眉,见芍药要追上去,呵斥一声:“他们都十一岁要进十二了,我这个时候可不需要人时时刻刻跟着。”
芍药背脊僵住,缓缓转身应是。
竹心侧目望着他,很是不满:“你说芍药做什么,你真要关心他们,自个儿亲自教啊,当爹的不管,全指望当娘的?”
没想到梁沐祈还真应了下来:“等过了年,我亲自带他们三个。”
枫儿立刻扬声说:“那以后我跟着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