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遗诏
将他的头发清洗干净,又用巾帕仔细擦干。
摸着他满头的银发,阮绵无声而笑:
“不能与你共赴白头,但见过你白发苍苍的模样,我也知足了。”
执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别急着去投胎,也不许被那些美艳女鬼勾了魂儿,做了鬼也要为我守身如玉,乖乖等着我。”
说着,她忍不住低低抽泣起来。
一只小手轻轻拂上她的背,原来是常顺去东宫将太子带来了。
“阿娘,不要难过,爹爹说,他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上,没有离开。”
阮绵回过神,抬起头打量儿子,小小的人儿,眼里分明水雾蒙蒙,却倔强的抬着头,挺着腰,不让一滴泪落下来,还来安慰她。
“你爹爹还说什么了?”
阿圆伸手为她擦了擦脸上的泪:
“爹爹让孩儿永远相信您,好好照顾您,保护您。阿娘,还有孩儿陪着您,以后您若想爹爹,就看看孩儿,孩儿的眉眼跟爹爹一模一样。”
一向顽皮好动的儿子,此刻体贴暖心,她知道,都是这厮教导得好。
自阿圆能跑能跳后,这厮哪怕政务繁忙,也会每日抽空陪阿圆玩耍,后来还亲自教他武艺骑射。
立储之后,他更是将阿圆带在身边,阿圆的课业、武艺、棋艺、为君之道、处世之道......他都亲自教导。
所以知晓真相后,比起怨和恨,她更多的是心疼和感激。
短短数年,他用尽所能,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好君王。
“我们一起送你爹爹吧。”
她并不担心会吓到儿子,儿子比寻常的七岁孩童敏慧,小小的他显然已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并已经接受了这一切。
当年,她亦亲自为爹爹理过仪容,早些知道人之生老病死无可避免,亦乃人之常情,没什么不好。
阿圆点点头,和阿娘一起为爹爹穿上龙袍,梳理鬓发,戴上冠冕,最后在爹爹床前郑重跪地叩首。
历来,皇位更替之际,都最易起争端。
如今皇帝去得突然,储君又尚且年幼,朝中百官难免人心惶惶,许多人一脸迷茫、彷徨之色。
不知未来会如何?大郯的江山该何去何从?
看到皇后牵着太子的手走出大殿,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注视着二人。
阮绵已经擦干了泪水,满目威严,阿圆白嫩嫩的脸亦神情严肃。
邱阁老上前,朝二人恭敬一礼,随后,捧出龙纹图腾的皇帝昭旨:
“先帝遗诏在此,诸位听旨。”
众人跪地,邱阁老当众宣读:
“朕临御天下,殚精竭虑,惟愿江山稳固,百姓安康。奈何天命无常,今朕大限将至,特立此诏,以定身后之事。
太子齐承韫,敏慧过人,德才兼备,着其即皇帝位,承祖宗之基业,继往圣之遗志,君临天下,以安万民。
皇后阮氏,远见卓识,能谋善断,故朕托其临朝摄政,辅弼新帝。朝中诸臣,当凛遵皇后旨意,不得违逆。”
闻听此遗诏,一众朝臣仿佛瞬间有了主心骨,纷纷松了口气。
多年来,皇后一直颇有贤名,去年皇帝率军北征,皇后坐镇后方,协理朝政,将许多朝中大事都处理得极为妥帖圆满,他们早已见识到了皇后的卓绝才干。
他们相信,有皇后在,朝堂不会乱,江山社稷会绵延长青。
阮绵缓缓接过邱阁老手中的遗诏,目光扫过众人:
“今国逢大变,新帝年幼,本宫自当谨遵先帝遗命,辅佐新帝。诸位皆是大郯的肱骨之臣,望能齐心协力,共保我大郯安稳昌盛。”
她声音沉稳,目光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众朝臣齐声道:“臣等定当竭尽全力,辅佐新帝,遵从娘娘旨意。”
除了这份遗诏,齐民瞻还在病榻上,任命阮综接掌禁卫军统领一职,守卫宫禁安全。
数日后,各地宗室皇亲陆陆续续赶至京城,闻听先帝遗诏,见新帝年幼,皇后年轻,不由纷纷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以顺王为首,多位宗室暗中勾结密谋。
一日,顺王等人在先帝灵前,先是哭祭了一番,随后走到阮绵面前:
“先帝突然崩殂,新帝年幼,恐难担起这江山社稷之重任啊!本王以为,当有一位年长且有经验之人暂摄皇位,待新帝成年再归还大统,方为上策。”
“是啊!是啊!”
相互交换着隐晦的眼神,其他几位宗室也纷纷附和。
一时间,灵堂内的气氛紧张起来。
阮绵波澜不惊:“顺王,先帝遗诏在此,立太子为帝,本宫摄政,你这是何意?莫不是想违抗先帝旨意?”
做为长辈,顺王并未将区区后宫妇人放在眼里,冷哼道:
“虽先帝有遗诏,但女人临朝,滑天下之大稽,何以服众?本王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
事情就这么定了,本王和你几位王叔以后就留在京城,共同辅佐新帝,守护这大郯江山,至于你,朝中事务就别插手了。”
阮绵淡淡扫视了一眼其余众人:
“你们都是这么打算的?”
几位宗室毫不犹豫:“我等也是为大局着想,娘娘身为女子,掺和朝政之事,恐遭人非议。为了我齐氏江山永固,我等责无旁贷,理应担起这重任!”
“尔等口口声声为江山社稷着想,不过是觊觎这皇权罢了。先帝遗诏,岂能容你们随意更改?”
冷笑一声,阮绵突然目光锐利如刀:
“来人!顺王等人惊扰先帝之灵,意欲图谋不轨,将他们拿下,等候发落!”
随着她一声令下,阮综带着一群禁卫军迅速涌入灵堂,将顺王等人牢牢控制住了。
见状,顺王等人还想挣扎反抗,但在训练有素的禁卫军面前,根本无济于事。
顺王瞪大了眼睛,怒吼道:
“你敢?本王可是......”
“带下去。”
未等他的话说完,阮综直接令人将顺王等一众宗室押了下去,完全不理会他们的叫嚣恐吓。
他们的家眷急了,忙七嘴八舌求情,阮绵冷冷道:
“安国公听令,再有搅扰先帝灵位者,以大逆犯上罪论处!”
“末将尊令!”
阮综答得响亮,一众禁卫军齐齐亮出佩刀,冷意逼人。
一时间,灵堂内鸦雀无声,家眷们被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再出声。
跪在殿外的一众朝臣,见顺王等人被禁卫军押着出来,也无人过问。
阮绵冰冷的目光,逐一扫过灵堂内剩余皇族宗室子。
她早便料到,皇族中会有人对她摄政一事不满,所以早便派了人秘密监视各宗室子弟。
这些日子,顺王等人勾结密谋,她一清二楚,早已知晓今日对方会有所动作,所以提前命阮综带人埋伏在了殿外。
眼前这些人并非没有野心,只是更为谨慎罢了,若今日她退了一步,这些人必定也会跟着得寸进尺。
一众皇族宗室不禁打了个寒颤,纷纷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顺王是皇族中辈分最大,地位最尊的,皇后竟丝毫不顾其颜面,实在没想到,一个后宫妇人竟有这般凌厉的铁腕!
阮绵的目光冷厉:
“本宫奉先帝遗诏,监国摄政,谁若再敢违抗,便是乱臣贼子,国法不容!”
清冷的声音中,透着不容置疑的果决。
她如今手握大权,无需跟这些人多浪费口舌,今日正好借顺王立威,将这些人蠢蠢欲动的心思压下去。
众人齐齐垂首道:“谨遵娘娘旨意。”
阮绵没再多言,继续跪地为夫君守灵。
之后多日,她都没有理会被关入大牢的顺王等人,而是一心一意为夫君治丧送葬。
他们的家眷屡屡求见,她也一概不理。
钦天监挑选好吉日,大行皇帝入葬。
去皇陵的那日,全京城的百姓早早从家中跑出来,站在道路两侧,满目泪痕,痛哭不止,看到送葬队伍,纷纷跪地:
“恭送大行皇帝!恭送大行皇帝......”
从京城到皇陵,十日的路程,一路上站满了神情哀戚,泪痕交错的百姓,为大行皇帝送行的声音不绝于耳。
听着百姓们的呼喊声,阮绵心中五味杂陈,低声喃喃:
“夫君,你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