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瓜得蒜 作品

第40章 替罪羊

驻守在田庄外面的侍卫亲军与皇城司杠上了,特别是受过赵宗熠恩惠的那两位侍卫亲军,推搡之间,差点与皇城司的兵卒动起手来。

皇城司的干当官在马背上怒斥道:“我等身负皇命,你们胆敢阻拦?官家还在宫内等着琅琊世子觐见,若是因久等不见而龙颜大怒,你们担待得起吗?”

侍卫亲军这边的指挥使不慌不忙地现身了,“张干当,实在不巧,你们身负皇命,我们也有皇命在身。官家有旨,命我等驻守悠然田庄,除非官家亲临,任何人不得擅闯!”

张干当气急,“你!林指挥,你到底要干什么?”

林指挥使抬头看着始终没有下马的张干当,反问道,“张干当的手里可有圣旨?”

“没有,只有官家的口谕。”

张干当摇摇头。

林指挥使见对方如此失礼,故意啧啧嘴,“哦,也就是说张干当不是来抄家,那便安心等着吧,我已经让人进去通知琅琊世子了,相信他很快就会出来。”

张干当大声说道:“官家已经先后召见兖王和邕王,可见此事有多么紧急,你若是再不让开,我便要强闯了!”

“你可以试试。”

林指挥使按住腰间佩刀,冷声回应道。

就在这时,田庄的大门开了,赵宗熠打了个哈欠,看着门外的众人,笑道:“让诸位久等了。”

他先是向侍卫亲军抱拳致谢,“有劳各位。”

林指挥使转身回礼,笑道:“世子爷让老管家每日送来那么多好酒好菜招待,我等也应该投桃报李。”

“多谢。”

赵宗熠深深看了林指挥使一眼,默默记下了对方的容貌,此人或许可以结交。

随后,他望着不远处的骑马男子,“皇城司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张干当哼了一声,“官家口谕,命琅琊世子速速进宫!不得有误!”

赵宗熠看出对方很是盛气凌人,也不生气,笑道:“还请这位大人稍等,我这让人备马。”

“要快!”

张干当很不客气的催促道。

……

皇宫,垂拱殿。

邕王和兖王跪在大殿之内,皇帝手持藤条在他们面前踱步。

“邕王案还没结案,现在又闹出了皇室宗亲被杀的案子,你们简直无法无天!说!这次是谁动的手?”

兖王见皇帝重提邕王案,多少有些心虚,因为他以为王翰的妹妹在邕王的手里,担心邕王已经寻到了王翰。

“官家,此事与臣无关,臣与顺阳郡王并无交集,不过臣听说兄长与顺阳郡王甚是熟络。”

邕王喊冤,“官家,我与顺阳郡王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他的儿子?倒是某些人有杀害皇室宗亲的前科,说不定再次犯案。”

兖王不动声色的回击道:“兄长说笑了,那件弑杀皇室宗亲的案子是叫邕王案,不是兖王案。”

邕王在回府之后,已经听赵宗实说明了情况,人没落到他的手里,不过兖王好像是误会了,所以才会示弱。

他此时也想虚张声势,吓唬兖王,“赵泓,你少得意,本王很快就能拿到翻案的证据!”

兖王不仅没被吓到,反而立刻推断出邕王并没有找到王翰,顿时放心下来。

“兄长,若是真有什么证据,你不妨现在就拿出来,让官家为你做主啊,何必说这么多废话?”

邕王底气不足,忍不住与兖王争吵起来。

二人吵得皇帝脑袋疼,任守忠连忙端来了清火的凉茶,“官家,此案扑朔迷离,还是先交给大理寺和开封府去侦查吧。”

皇帝似乎心中有数,不置可否,只是接过银制茶盏,喝光了里面的凉茶。

这时,有内侍进入殿内,“官家,琅琊世子到了。”

“让他进来。”

皇帝说完,又看向兖王和邕王,“既然你们这么喜欢争,朕就找个地方让你们好好争一争!”

“来人!送邕王和兖王去太庙,跪奉列祖列宗,没争个明白,不许踏出太庙半步!”

兖王非但没有怨言,反而有些喜出望外。

跪太庙?那是皇子犯错才有的待遇,这么说官家已经认定他与邕王是储君的唯二人选了?

邕王明显没有反应过来,瞪了兖王一眼,觉得自己是受了他的连累。

二人被内侍请出大殿之后,赵宗熠才进殿面圣,双方擦肩而过,也算打了个照面。

赵宗熠躬身行礼,“拜见官家。”

皇帝将手里的藤条交给了任守忠,吩咐道:“赐座。”

“是。”

任守忠双手接过藤条,转身去殿门的角落,拿来了一个小圆凳,放到了赵宗熠的身后,“世子爷,请坐。”

“有劳任公公。”

赵宗熠行礼,随后坐到了小圆凳的上面。

皇帝双手拢袖地站在他的面前,“朕听说,你的师门众人全都远渡海外,只留下一位

师叔照看你,是吗?”

“确有此事。”

赵宗熠既然敢把事情透露给盛家,就不怕传入皇宫,而且不仅是这件事情,就连梅儿的事情,他也故意没有背着田庄门口的侍卫亲军。

老皇帝待他还是不错的,又不是什么坏事,何需瞒着?

“她人在何处啊?”

皇帝问道。

赵宗熠解释道:“师叔去云游了,估计下个月才会返京。”

虽是回答了,他的心中却很奇怪,怎么皇帝突然开始关心他的师门?难道是见他武艺超群,有了招揽师门中人之心?

皇帝就这么平淡看着赵宗熠,“云游?是去河间府了吧?”

赵宗熠心中大惊,“呃,官家,臣不知。”

糟了,难道皇帝知晓了河间府之事?石水岂不是暴露了?一定是河间府的通判上疏告状……嘶,也不对啊,他有什么胆子向官家告状,难道要把通敌大罪捅到御前?

皇帝继续语出惊人,“那就说说你知道的,朕且问你,她为何要杀赵宗祺?”

赵宗熠又如何还坐得住,起身行礼,“官家……”

“不急,想好了再说。”

皇帝用手按住赵宗熠的肩膀,“坐下,慢慢想,朕不急。”

赵宗熠苦思对策,也不知道皇帝是如何知晓了石水与河间府的关联,缺少太多情报,实在没有头绪。

他知道接下来的回答至关重要,甚是决定了他与石水的生与死。

现在也没有其它办法了,既然不知道皇帝知道哪些线索,就没法应对,保险起见,只能如实相告。

“官家可知赵宗祺勾结河间府的通判,一直在贩卖朝廷军械、粮食和匠人去往辽国?”

皇帝面色如常,“说说你们的发现。”

赵宗熠将石水的经历全部道出,却见皇帝没有丝毫惊讶之色。

“官家早就知道了?”

皇帝点头,“知道,京城大部分官员都有涉案。”

赵宗熠瞪大眼睛,“官家不管么?”

皇帝也很无奈,“管?怎么管?太祖遗训,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者。在太祖看来,一百个贪官,都不如一个重兵在握的叛将危害大。文官集团贪腐积弊多年,你让朕如何管?”

赵宗熠欲言又止,“可是……”

“好了,你的师叔杀害皇室宗亲,按律当斩……”

皇帝还未说完。

赵宗熠起身,拱手打断道:“不对!师叔是为朝廷除害,何来罪责?”

怎么?文官贪腐卖国管不了,邕王强取豪夺也管不了?兖王派人当街砍杀皇室宗亲还是管不了?就只能管管石水这种没有后台的百姓?什么破皇帝?

“朕已经将此案与邕王案进行了并案,罪责已由他人承担,不会降罪你的师叔。”

到底是仁宗,心中自有对错。

不过皇帝之所以放过石水,还真是起了招揽之心,如此世外高人,竟能只身闯入辽国皇宫,杀进后宫,吓得辽帝仓皇出逃,最后甚至惊动了辽国的铁林军。

如果此女能为他训练出一支武功高强的暗杀部队,或许能在战场上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毕竟仁宗与先辈们一样,将收回燕云十六州作为毕生夙愿,即便宋辽自从签订了澶渊之盟,已经休战五十多年了。

“多谢陛下的恩典。”

赵宗熠稍稍放松,对他来说,石水是必要保下来的一环,如果皇帝不答应赦免石水,他准备将此事透露给兖王和邕王,想办法让他们在朝廷上互相攻讦,彻底闹大此事,逼迫皇帝作出让步。

皇帝再次让赵宗熠坐下,然后问道:“你的师叔去河间府,是为了杀王明微?罢了,杀便杀吧,说到底也是个贪官,并不可惜。”

王明微?难道是河间府的通判?

赵宗熠见皇帝自问自答了,也就没有说话。

皇帝又问:“如果她回来了,你有办法让她为朝廷效力吗?”

赵宗熠傻眼,这是干嘛?要挖他的墙角么?

“回官家,我是师父唯一的弟子,也是未来的掌门,师叔自然会听从我的差遣。”

“而且师叔虽然是江湖儿女,却有一颗拳拳报国之心,当然愿意为官家效力。不过,师叔性格偏执,眼里容不得沙子,怕是不适合朝堂。”

皇帝点点头,“既然这样,就先让她住在你的国公府,朕再考虑考虑。”

“国公府?”

赵宗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皇帝给了任守忠一个眼色,让他去取某件东西,“朕在一个月前,就已经着令工部修整琅琊王府,拆穿了一部分属于郡王的仪制,现在只等朕下旨,就能重新挂上牌匾。”

任守忠取来一张轻飘飘的纸,递给了赵宗熠的跟前,细细一看,就是琅琊王府的地契。

赵宗熠接过地契,想收又不能收,“无功不受禄,臣受之有愧。”

皇帝出言说道:“你本就是被邕

王坑害,才丢了王府的地契,朕现在是物归原主,收下吧。”

“遵旨。”

赵宗熠听到没有附加条件,这才心安理得的将地契揣进了怀里。

“别忘了朕交给你的差事,将你的那位师叔好好留在国公府,不要让她擅自离京,也不许继续调查军械案,明白吗?”

皇帝提醒道。

敢情这里面还有石水的功劳?

赵宗熠拱手,“臣不敢忘。”

皇帝聊完了石水的事情,又说起了另一件事,“盛家的那名丫鬟,在你的田庄吧?”

赵宗熠本就没有瞒着皇帝派遣在田庄驻守的侍卫亲军,点头道:“是。”

皇帝眺望殿外,“把她交给皇城司,你就不要掺和邕王案了。”

“官家……”

赵宗熠暗惊,皇城司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皇帝沉声说道:“不必多言,她的哥哥亲手杀了怀王,已是必死无疑,连她也要充入教坊司。”

赵宗熠咽了咽口水,原来王翰在官家的手里?

“王翰固然该死,但王姑娘多有无辜,她在幼时就与哥哥王翰失散,至今还未相认。臣冒死将她从兖王府的水牢里救出来,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送进教坊司。”

他咬牙道:“更何况,官家似乎没有要处置兖王的打算,又何必纠结王氏兄妹?”

“放肆!”

皇帝皱眉。

赵宗熠躬身拱手,“臣不敢。”

皇帝不解的问道:“不过一个奴籍女子,你护着她作甚?”

赵宗熠抬头回答道:“因为臣知道,刺杀臣的罪魁祸首是兖王,而不是一个小小的贱籍女。”

皇帝有些气不顺,“你要如何?让朕斩了兖王?”

“臣无心逼迫官家,只是想知道官家要如何了结邕王案?”

赵宗熠垂首,继续说道。

皇帝微微叹道:“邕王和兖王已然坐大,在朝中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若是突然少了其中一方,牵一发而动全身,势必会让另一方独揽大权,为祸朝纲。朕老了,怕是没有精力去对付一个大权在握的嗣王。”

他也是无可奈何:“所以,他们二人只能徐徐图之,不可冒然行事。此案,需要一个替罪羊。”

赵宗熠不禁心中感叹,如果皇帝年轻十岁,应该不会容忍邕王和兖王至此,他不仅是老了,也因没有子嗣而心累,所以才会放任双王坐大。

“官家已经找到了?”

皇帝难得有了一抹笑意,“不是你帮朕找到的吗?”

“我?”

赵宗熠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谁是替罪羊。

皇帝说出了谜底,“忠勤伯爵府。”

“他们被先帝除爵,又被朕复爵,享受了这么多年的恩泽,也该回报朕了。”

“正是因为曾被除爵,他们也有了仇视皇室的动机,从情理上说,也算合情合理。”

好家伙,不愧是老赵家的人,面对文官我唯唯诺诺,面对勋贵我重拳出击。

赵宗熠额头猛汗,不敢多言。

皇帝似乎倦了,“行了,朕答应留那丫鬟一命,还特赦她在结案之后,不必送往教坊司。”

“谢陛下。”

赵宗熠躬身谢恩。

皇帝摆手道:“下去吧,袭爵的圣旨明日就会送到你的手上。”

“臣告退。”

赵宗熠缓缓退出了大殿。

行至殿门口,任守忠突然拦住了他,“国公爷。”

“任公公。”

赵宗熠回礼。

任守忠笑道:“恭喜国公爷,贺喜国公爷,官家口谕,让你也去太庙跪着,邕王和兖王什么时候出来,你就什么时候出来。”

“啊?跪太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