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不由想起了自己那因为夫家磋磨辛苦度日的闺女,一边写一边忍不住好心提醒了几句。
世道艰难,女子独立于世更难,既然决定要和离,务必要保全好财产,断的干干净净才是。
胡秀儿心里一暖,认真听完,收好和离书,起身道了声谢,多给了摊主一些钱。
摊主捋着花白的胡子,看着胡秀儿远去的背影摇头叹息,
“肯做上门女婿的男人能有几个好的,年纪轻轻就要二婚了,这小娘子也是个苦命的啊。”
回程轻车熟路,比来的时候快了不少,太阳刚刚西斜,胡秀儿就到了南梁镇。
将驴车停好,胡秀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提着一篮子鸡蛋和一串药包往郑家肉铺走去。
南梁镇就一条街,郑家肉铺在街北头,铺子门口有棵大柳树,肉摊就摆在柳树下头。
许是快到乞巧节了,虽是傍晚,买肉的人也不少。
长条桌案上放着分割好的猪肉,下面筐里放着猪头猪蹄猪杂猪骨头,穿着一身蓝色短打的郑小黑正带着两个伙计招呼。
有人要买棒子骨,有人要买上好的五花肉,有人想捡一副便宜点的下水......
吵吵嚷嚷,很是热闹。
胡秀儿见他忙,便没上前打招呼,绕到铺子后面敲了敲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脸色有些苍白,两鬓斑白的妇人眯着眼问,
“谁啊?”
胡秀儿眼眶微酸,扬起笑脸唤道:“小梅婶,是我,秀儿。”
李小梅凑近看了看,喜出望外,连忙拉住胡秀儿的胳膊让她进来,
“我正想着去看看你呢,你就来了,这么大热的天,渴不渴?我熬了绿豆汤,这就给你盛一碗去.......”
“婶子,我去盛,你坐着别动。”胡秀儿拦住摸索着就要往厨房去的李小梅,扶着她坐下,快步进了厨房。
胡秀儿对郑家熟悉的很,她爹和郑叔是拜把子兄弟,娘去世的时候她才五岁,爹忙起来顾不上就把她扔到郑家,让小梅婶帮着照看。
她的针织女红做饭算账都是小梅婶教的,她在郑家待的日子不比自家少。
比起自家的冷清,她更喜欢郑家的热闹,那时候郑叔和大黑哥整天忙,她和小黑哥整天玩,小梅婶整天笑。
可自从郑叔和大黑哥出事后,小梅婶就整天哭,哭的眼睛都不好了,稍微离远一点都看不清。
也不知道为啥,好人总是不长命,坏人总是没报应。
胡秀儿暗叹了口气,盛了两碗绿豆汤,端了过去。
娘俩面对面喝着汤,聊了会儿家常,李小梅这才试探着问,
“秀儿,你是不是要跟着宋瑜一起去并州府啊?”
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到还有啥非要卖地的理由。
单单一个人的花费,真犯不着卖地,那可是水田啊!
胡秀儿抿了抿唇,她是要走的,却不是跟宋瑜一起走。
可这话现在不能说,事情没办成之前,她不敢露一点口风,更何况就算是小梅婶也不会赞成她跟宋瑜和离。
第八章 上坟
听到胡秀儿说“是”,李小梅不由皱起了眉头,
“秀儿,你别怪婶子乌鸦嘴,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考不中,你们以后这日子可咋整?”
胡秀儿笑笑,考不中才好呢,一个没房没地手上没有二两力的秀才,会穷死吧。
李小梅看不清胡秀儿的表情,见她不吭声,还以为她打定了主意,听不进去。
她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护身符递了过去,
“哎,你这丫头一向是个主意大的,你既然想好了,我也就不说啥了。
这个是我从文昌庙求来的符,都说可灵了,你让他戴好,菩萨保佑他一定会高中,我家秀儿一定能享大福。”
胡秀儿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文昌庙在镇外东华山顶,山路难走,小梅婶眼睛这样,也不知道费了多大劲儿才爬上去。
“小梅婶,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的。
这是我从城里百药堂给你买的药,大夫说你这眼疾能治,只要按时服药,少思少忧虑。
你吃吃看,要是管用,让小黑哥再去抓。
你别心疼钱,赶紧把眼睛治好了,才好给小黑哥相看媳妇啊。”
胡秀儿将药包塞到李小梅手里,声音有些哽咽。
李小梅鼻子也有些泛酸,嗔怪道:“你这丫头,我这是老了眼睛花了,不是啥病,花这个冤枉钱干啥,你眼下可是最需要钱的时候。”
“我有钱,婶子,你千万保重自己,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胡秀儿的手握的很用力,很不舍。
李小梅不放心叮嘱道:“你从没出过远门,出门在外一定多留个心眼,凡事能忍则忍,不要轻易同人置气.......”
胡秀儿乖乖听着,一一应下,临走
时再次跟李小梅强调,
“这些鸡蛋是我专门拿来给你吃的,你可不许送人。”
李小梅好笑,“我一个人哪儿吃得了这些个?”
“我不管,你要是送人了我可不乐意!”胡秀儿蛮横道。
李小梅只得笑着应下,“行,行,我吃,我一天吃三顿鸡蛋,也不能辜负了我家秀儿的孝心。”
胡秀儿这才放下心来,两人依依不舍告了别。
李小梅把胡秀儿送出了门,眯着眼盯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了,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要不是四年前孩他爹和大黑造了匪遇了难,家里就剩下小黑一个男丁,秀儿跟小黑的亲事也不会黄。
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好姑娘啊,跟她家小黑真是有缘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