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秀儿驾着驴车回到清河村时,正值日落。
暴晒了一天的土路上暑气并未随着太阳消散,风卷着尘土打着转,呛的人鼻腔干疼。
有个人却站在村口路边吃灰,路过大姑娘小媳妇一步三回头,盯着看个不休。
胡秀儿抹了把脸上的汗,看清了那人的脸。
剑眉入鬓,凤眼狭长,肩背笔直,如竹如松。
好看的跟这乡村土路格格不入,胡秀儿却厌恶地压下了眉头。
她第一眼看到宋瑜,就被他这副好皮囊给骗了,以为他真是个青松明月一样高洁的人。
如珠如宝揣在心里好几年,最终发现自己捂不热的其实是块石头。
人啊,真不能看脸,脸最会骗人了。
“秀儿,回来了,累不累?这一路可还顺利?”
宋瑜主动走过来帮胡秀儿牵驴,嘘寒问暖。
胡秀儿懒得跟他打哈哈,手一伸扯过缰绳,语气平平道:
“你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去屋里拿二十个鸡蛋,我还了车就去上坟。”
宋瑜拿来鸡蛋搬下筐,胡秀儿鞭子一甩赶上车就走,多余一句话也没有。
宋瑜拧眉看着胡秀儿的背影,捏捏藏在袖袋里的东西,觉得不送不行了。
后天就要启程,人还没哄好,户籍还没改,她总这么别别扭扭的,万一反悔了怎么成?
胡家的祖坟在清河村外东坡上,几辈人都葬在这儿,立了墓碑,种了松柏。
白日里看着挺气派,可天色一暗下来,树影斑驳,坟茔重重,忽地从树丛中飞出来一只乌鸦,呱呱叫几声,宋瑜的汗毛不由都竖了起来。
“爹,娘,不孝女来看你们了!”
摆上祭品点上香,胡秀儿跪倒在父母坟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三年了,她终于回来了!
爹啊,娘,这辈子她不会再犯蠢,一定会撑起胡家的门楣,给胡家传宗接代,活出个人样来!
宋瑜见胡秀儿把头磕的砰砰作响,咬着嘴唇哭的泪流满面,心里不免有些感伤。
胡家好歹还有个祖坟,他们宋家人死的七零八落,清明祭拜,他都不知道该往何处跪。
但他知道他们祖祖辈辈做梦都想回故乡,回到他们宋氏的兴源地,恢复祖上的荣光。
而他,是曾祖父、祖父、父亲三代人唯一的希望。
他一定要高中,一定要出人头地!
“秀儿,别哭了,爹娘都在天上看着呢,我一定会中举,一定会好好待你!”
宋瑜轻轻抚着胡秀儿的后背,沉声安慰道。
呸!狗屁!
胡秀儿在心中狠狠啐了句,抹掉眼泪,起身清理坟上的杂草。
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宋瑜莫名有些难受。
以往她总是缠着他说个没完,连鸡下了个双黄蛋都要跟他说好几遍。
最近她却话少的可怜,还总给他留个后背,好像要跟他划清界限。
他们可是夫妻啊,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生而同衾,死亦同穴.......
算了,她没读过书,这些说的再多她也不懂,还是来点实际的吧。
“秀儿,你别生我的气了,我发誓绝不负你,这个你收着,将来我一定给你更好的。”
宋瑜走过去,抓住了胡秀儿的手,从袖袋里掏出簪子放在了她手里,满目深情道。
胡秀儿看看手里的银簪,再看看宋瑜。
簪子是扁头梅花簪,分量不重,是空心的,但是做工精致,起码值一两银子。
这可是宋瑜第一次送她东西,还是这么贵的首饰,为的就是让她不生气?
不可能!
应该是怕她反悔,不给他改户籍吧。
狗东西心眼真多,竟然还藏了私房钱,上辈子她可一点没发现。
胡秀儿直接问了,“你哪儿来的钱?”
宋瑜怔了下,这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胡秀儿的眼神太过锐利,竟让宋瑜有些心虚,他错开视线闷声道:
“抄书攒的。”
胡秀儿追问,“还有吗?”
宋瑜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没了,买簪子都花完了。”
“是吗?”胡秀儿将信将疑,抱着双臂。
宋瑜更加忐忑不安,小心试探,
“秀儿,你不喜欢这个簪子的花样么?那我带你去镇上,你换个自己喜欢的——”
“不用,我喜欢。”
胡秀儿把簪子揣进了怀里,她怎么可能不喜欢?这可是钱!
白养了这狗东西好几年,难得见个回头钱,不收她才是脑子有病。
宋瑜看着收了簪子依旧对他爱答不理的胡秀儿,有种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憋屈。
他花了二两银子才买的簪子啊,却连个笑脸都没换到,哄女子欢心竟这么难的吗?
第九章 走了
回去路上,胡秀儿走在前面,大步流星。
宋瑜跟在后面,步伐和心情一样沉重。
刚进村,迎面就看到安氏一家堵在路口,胡秀儿不由停下了脚步。
这是又要找事?
她不由把手悄悄摸向藏在腰间的剔骨刀,现在出门不带刀她心里就不踏实,哪怕是给爹娘上坟。
哪知安氏扬起笑脸迎了上来,“秀儿,秀才女婿,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我们等了好一会儿了。
狗娃,快叫人,你不是跟你秀儿姐最亲,天天嚷着要跟你秀才姐夫读书嘛。”
胡秀儿捏着刀柄的手顿了顿,都说人要脸,树要皮,可安氏这个人显然没脸也没皮。
两家都在里正跟前撕破脸了,她还舔着脸过来作甚?
胡秀儿不理会,安氏也不觉得尴尬,笑呵呵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