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宴会门口，一抹高挑优雅的身影突然现身。从他出现在众人视线的那一刻起，大厅内便抑制不住地躁动起来。其人身着纯黑西装，一朵深蓝色玫瑰於胸前盛开，剔透的水晶像两束流星从袖□□叉攀上肩臂，如同烈火焚烧后纯白的凤羽。
见人群向自己聚拢而来，藤原理人微微朝身后助理点了点头，随即便挂上浅淡的笑容，游刃有馀地与众人交谈。
“藤原先生，可以请您给我签个名吗？”
“当然可以，签在这里吗？”
“没想到藤原先生会同意出席本次u21派对，早知道我就带自家女儿来，哈哈哈。”
“蒙您厚爱，深感荣幸。”
“各界名流齐聚一堂，本次u21日美友谊联赛着实受人瞩目。”
“受邀参加本次赛后派对，我也与有荣焉。”
流利的社交辞令从口中脱出，不经意地，藤原理人朝大厅内望了望。没过多久，他便一眼锁定了自己的目标。
“麻烦大家让一下，我去找个人。”
略带歉意地朝身旁的众人点点头，藤原理人大步向目标走去。见对方正鼓着脸颊不知吃些什么，他的眸中闪过诙谐笑意。
“降谷。”他喊了一声。
降谷咽下口中的食物，转头向后看去——从未见过来人如此正式的装扮，他轻轻眨了眨眼。
“……理人前辈。”
笑意在眼底集聚，藤原理人朝他走过，看着降谷手中空空的盘子，他好奇地问道：“你在吃什么，降谷？”
降谷指了指面前的供餐：“帝王蟹。挺好吃的……理人前辈要不要尝尝？”
“不了，”藤原理人侧头看了一眼两人面前满满当当的自助餐食，说道，“你喜欢吃就吃吧。但你还未成年，绝对不能喝任何含有酒精的饮品。”
“嗯，不会喝的，”端起果汁喝了一口，降谷看向藤原理人，“理人前辈怎么来了？”
“嘉宾。”藤原理人只吐了两个字。
“哦，”降谷抿了抿唇，“……但是我们昨天的比赛被作废了，最终结果是一胜一败。没能拿下最后一胜，前辈却被请来做嘉宾……”
“知道，也看过了，”藤原理人淡淡地道，“错不在你。那场比赛就算继续下去，胜者也一定会是你们。”
“如果能比完就好了。”
正说着，两人的身后传来一道像是不可置信的丶颤抖的声音——
“stephen。”
安德鲁咬着唇，眸间有着绝望的狂喜。
“你来了。”
藤原理人转过身，看着眼前纤细得略显瘦弱的金发少年，眉间生出一点疑思。再三从记忆中翻找着相似身影，最终却依然一无所获。他淡然地开口道：
“我们认识吗？”
“……这位，u21美国队的投手？”
……
从安德鲁断断续续的述说中，藤原理人总算搞清了自己曾与对方有过一面之缘的事实。但——原谅他着实记不起那么久远的偶遇，他只得带着歉意地如实回答着——
“不好意思，我确实不记得了。”
“大概是有这回事，我从前在美国时也的确叫‘stephen’。”
“如今你已经成为了大联盟的选手，恭喜。”
听着对方毫无波动的回覆，安德鲁惨然笑了笑——好不容易再次见到面，他却很难再打棒球了。
——来迟一步。
比起已成既定事实的手臂，眼下安德鲁更关心的却是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多年的疑问积聚在心中，他不得不将那个问题突兀地向藤原理人抛出——
“stephen，”安德鲁的眸中闪烁不定，“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请说。”
“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来大联盟？”
藤原理人被问得一怔，像是完全没想过眼前人会提出如此疑问：“……什么？”
“当初你说过，”安德鲁擡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只要坚持打棒球，总有一天会相见’，我以为你在棒球上的追求从不会停止，以为你总有一天会到大联盟来。你为什么会一直守在日本？”
藤原理人平淡地眨眼：“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
“是谁牵绊了你？降谷晓？”安德鲁不依不饶。
被突兀点名的降谷惊得呆住——啊？
“与他无关。你越界了，安德鲁。”
“你敢说你从来没想过来大联盟？如果没有，又何来‘总有一天会相见’？我想不出你为什么选择守在日本——直到我从电视新闻上看到你对降谷晓的评价。”
不易察觉地，安德鲁用歉意的眼神望了一眼降谷。
——抱歉啦，我不是故意拖你下水的。只是自己临走之前，一定要搞清这件事的原委。
“为了一个有潜质的孩子，至於吗，stephen？”安德鲁的话语掷地铿锵，“你要搭上自己的职业生命献祭给他吗？只为了培养这个孩子？”
藤原理人的眼里浮起不耐烦的神色：“我没有向你汇报的必要，何况降谷还轮不到你用这种语气评价他。昨天的比赛，即使没有被作废，你觉得自己与他的差距有多远？”
“……不是这样的。”
无人可见安德鲁面上凄然的神情。
“我一直都向往着你。因为遇到了你，我才重新拾起打棒球的信心。被霸凌丶被歧视丶被孤立，这都不重要。因为看见了同样拥有亚洲血统的你，我才走到现在。”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
藤原理人淡然说道。
“别把你的想法强加到我身上。一直这样注视着某个人，也是走不远的。只顾着远处的幻影，却看不到眼前的荆棘——你的路只有你自己能走，没有人能永远成为你的指引。”
“包括……降谷晓吗？”安德鲁问。
藤原理人觉得眼前的人格外难以沟通：“和降谷又有什么关系？”
“你说，我的路只有我自己能走，叫我不要再拿你当作路标，”安德鲁指着降谷道，“那他呢？你为他做了那么多，难道也不希望他顺着你的指引走下去吗？”
藤原理人望了望从刚才起便呆滞在一旁丶石化中的降谷，轻轻地笑了笑。
“於他来说，我还谈不上‘指引’，”藤原理人的眸色温柔下来，“他是我的‘同类’。”
安德鲁睁大了眼睛。
——同类。
那个被称为“十年一遇的绝世天才”的stephen，那个在球场上不可一世的王者，居然给予降谷晓如此评价——他认为他们是一类人。日本捕手的天花板丶高居山峰顶端多年的藤原理人，竟认为眼前这个年仅19岁的孩子……与自己是一样的。
“原来……如此。”安德鲁咬了咬牙，怅惘的泪水夺眶而出。
——自己果然还是差在天赋和实力上。
好像比昨天更加不甘心了——安德鲁泪眼朦胧地想着——不甘心那场没有结束的比赛，不甘心被降谷晓打败，不甘心自己受伤的肩膀，不甘心从此再也没有的丶打棒球的机会。
——他果然还是，最喜欢棒球了啊。
安德鲁抹了抹脸上乱七八糟的泪水，勉强地扯出一丝笑意，擡头大声对降谷喊道——
“降谷晓！”
石化中的降谷终於回神：“什么？”
“……我不会放弃的，”话语中的泣音渐渐消失，安德鲁的眼神变得坚定，“回国后，我准备去接受tj手术。”
“……以前也接触过tj手术的咨询，但一直都没有下定决心。昂贵的费用是一方面，还有——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在大联盟打下去……不知道自己的天赋到底够不够得上职业球员。不知道棒球究竟算不算自己的长处，接下来到底要怎么走。”
“但在今天，我终於相通了，”安德鲁对着降谷笑了笑，脸颊两侧的泪珠也闪耀晶莹，“我不想就这样输给你，也不希望昨天是自己的最后一场比赛。”
降谷郑重点头：“我也是。希望有一天能和你再次对决，安德鲁。”
“所以，我会接受手术治疗，”擦干脸颊两侧的泪水，安德鲁换上灿烂的笑容道，“虽然tj手术的恢覆期很久，但你到大联盟来也还要一段时间。这期间足够我养好手臂和你再战啦。”
降谷疑惑地望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大联盟了？”
“你必须要来，”安德鲁拍了拍他的肩膀，“stephen不肯来，所以我已经放弃了。但——你绝对要来，既然身为如此顶尖的投手，不来大联盟就太可惜啦。”
降谷茫然地道：“谢……谢谢？”
——大联盟是说去就能去的吗？
“我认可你成为我的对手，”安德鲁擡起下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哈哈哈，其实应该是——请你把我当作你的对手。”
“嗯，可以哦。”降谷认真地看着他。
“那么，几年后再见啦，降谷晓，”安德鲁歪头笑了笑，又看向藤原理人，“再见了，stephen。”
“虽然这次没能成功说服你来大联盟，但无论多久，我都会等着你的，stephen。”
“我会等你的，降谷晓。”
“只要还在打棒球，总有一天会相见！”
……
送走了突然亢奋的安德鲁，藤原理人对一脸懵的降谷说道：“要不要今天跟我回去？派对结束后，你们应该也没什么事了。”
降谷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不了，理人前辈。规定要明天才能离队的。”
“……好吧，”藤原理人看着瞌睡虫上身的降谷，“那我明天再来接你。”
“嗯，谢谢理人前辈。”
“你也别在这里待着了，没事做就回去睡觉吧。”
“哈欠，”降谷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好的，理人前辈。”
……
被热情采访的御幸总算从人群中抽身，刚回到原定位置上，他便发现降谷已经不见人影。
“降谷呢？”御幸拽住美马问道。
美马指了指门外：“刚刚回去了。”
御幸皱了下眉：“他说了干什么去？”
“没说，”美马喝了口果汁，“好像是困了，大概回去睡觉了吧。”
“谢谢。”
得到答案的御幸穿过兴高采烈的人群，向门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