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空旷的走廊拐角,突然传来手机“嗡嗡”的震动声。见四下无人,西装革履的男子慎重地查看来电号码,接起了电话。
“嗯,有结果了吗?”
听到对面的回答,男子不满地皱眉。
“不肯出面作证?诱导也好,威胁也罢,实在不行就砸钱。办法你们自己想,具体需要什么帮助,可以再联系我。”
“不过是些唯利是图的蚁民,只要金额够大,一定能撬到他们松口。”
“普通的采访也可以剪辑出有倾向性的内容。总之记住,素材不嫌多。”
“……”
从宴会大厅跑出的御幸正在寻找降谷的路上。寂静的走廊似乎传来低低的谈话声,为了不打扰到对方,御幸放缓了脚步。与廊道拐角不到十米时,他似乎听到对方在与电话的另一头讨论某些秘辛。
就这样走过去也是自找麻烦,还是换条路走吧——如此想着,御幸歪了歪头,打算原路返回。然而刚一转身,他恰巧听到了对方口中熟悉的名字。
“我就在宴会现场,有什么需要我打探的,赶快告诉我。话说回来,那个降谷晓到底跑去哪里了……找了半天也没看见人。”
御幸眸光一闪,当机立断地躲进廊道左侧一棵绿植后。
——与晓有关?
“还是要从北海道那边下手。青道这边已经有人去试过了,那几个孩子除了承认确实接不住球以外,什么也不肯说。哈哈哈,真可笑,明明是辩解的大好机会,倒是一个个都死鸭子嘴硬,全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他们的前后辈情谊还挺深。”
“嗯,反正北海道那边他也没什么朋友,肯定更好取材。”
“本乡正宗?无所谓,到时候跟大阪玄武那边打声招呼,让他们别做多馀的事。”
“好,我这就再去找找降谷晓。挂了。”
眸间怒火点燃,御幸紧握拳头,指甲也深深嵌入掌心。短短几句通话内容,虽听不出对方具体计划,但那话语间隐藏的恶意已经昭然若揭。
低头看向灯光下绿植铺开的阴影,他心事重重。
——有人想要给晓挖下陷阱。
拐角传来对方移步的声响。明白这样偷听下去不是办法,御幸坦荡向外迈出一步。眼前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他快步向前走过,企图装作一名毫不知情丶刚刚经过这里的路人——但眼角的馀光却正悄悄地扫向男子。
——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从对方的穿着打扮来看,似乎是受邀参加派对的嘉宾之一。待会一定要和工作人员争取一下这次的受邀嘉宾名单。
见自己在对方面前安然无恙地走过,御幸偷偷松了口气。想到对方提到要去找降谷,他心下一紧——不管怎样,自己要先一步找到晓才行。
出人意料地,在御幸企图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时,男子竟先叫住了他。
“嘿,请留步。”
御幸低了低头,镜片也闪过一道莫名的光。他当即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男子。在心中深深记住了对方的长相,御幸突兀地咧嘴一笑——
“您叫我?”
“没错,”上下打量了御幸几下,男子换上一道虚情假意的微笑,客套起来,“这不是——东北金狮大名鼎鼎的御幸一也吗?”
“您是?”御幸颇给面子地回了一笑。
“名字不值一提,不过是您的一名粉丝罢了,”男子挑了挑眉,假意恭维道,“这次u21日本队能请来有名的御幸选手,实在是让我这个粉丝大饱眼福。”
“过奖了。所以,请问找我有事吗?”见招拆招。
“没什么事,”悄悄打开了手机录音,男子灿然一笑,“也只是想问您几个问题罢了。”
御幸眼中神色不明:“什么问题?”
“听说您在高中棒球部时,曾经与藤原凤凰的降谷晓是投捕搭档,”男子夸张地感叹着,脸上挂着奇怪的痛心神情,“这可真是辛苦您了,御幸选手。”
“不辛苦,”御幸淡定否认道,“他的投球很出色。能与他组成投捕搭档,我觉得很高兴。”
“哎,话不能这么说,”男子大声感叹着,“谁不知道御幸一也从高一起便有‘世一捕’的美名。如果不是御幸选手屈尊纡贵丶愿意照顾那个什么也不会的毛头小子——哪里还有他降谷晓的今天。”
——这就是……他口中的取材?刻意用先入为主的负面评价开场,诱导对方说出对晓不利的话?
压抑着怒火,终究是“为了搞清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理智占据上风。
“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御幸的语气变冷,眸色凌厉起来,“没有降谷晓,就没有当年的明星投捕,更没有今日的青道高中。他不欠我什么。”
“御幸选手可真是谦虚,很多人都知道,降谷选手在您毕业之后,甚至不怎么投球了——故意投出那些球,对於青道棒球部的后辈们来说,他根本就是个麻烦吧?身为前辈却毫无对后辈的爱护之意,降谷晓与拥有良好品行的御幸选手相比,简直不堪一提……”
“够了,”御幸冷厉地打断男子,“其他人如何评价他,我管不着。但你若想从我这里得出对他的□□,实在是找错了人。”
“降谷晓,没有对不起我丶没有对不起青道高中丶也没有对不起过青道的任何一个人。”
“他如何优秀,如何真诚丶如何一腔热血丶如何执着向前,今日说给你,想必你也不会懂。”
“我不知道你在图谋什么,但——这件事我会追查下去,绝不会让你们轻易得手。”
男子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关掉录音中的手机,他怪笑了一声,随即狠厉地低声道:“就凭你?御幸一也?”
“你以为你的根基很深?笑死了,简直蚍蜉撼树。”
——降谷晓不过是敲山震虎,他们的最终目标仍然是藤原理人。眼前区区一名刚踏入职棒的捕手,竟也贻笑大方地威胁别人。
“既然你不愿意配合,我也懒得和你磨蹭。看在东北金狮与我们关系不错的份上,今日放你一马——否则,别说降谷晓,连你也一要一锅端。”
“你到底是谁?”御幸紧紧地盯着他。
男子睥睨地看了他一眼:“你不配知道。”
“我要去找降谷晓了,”他施施然转身,“友好”地提醒道,“劝你少掺和那些与你无关的事。假如脏水泼到你身上——可别说我没有手下留情。”
……
——得马上找到晓才行。
心急如焚,御幸跑向寝室的脚步越来越快。唯恐有人先自己一步找到了降谷,他甚至自己绊了自己一跤。
——房间灯亮着,寝室有人。是晓吗?是那人找过来了吗?
一把拉开门,御幸看见倒在床上的降谷。完全忘记了“对方可能在睡觉”这一事实,他连忙上前,焦急地晃动降谷的身体——
“晓,醒醒。”
“你没事吧?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快起来。”
“有人来过吗?你有没有被问过什么奇怪的话?”
降谷迷蒙地从梦中醒来。看见眼前显出的模糊轮廓,他柔软含混地答了一句:“一也前辈。”
“我没事……只是有点困,睡着了。”
“没人来。这边是寝室,外人进不来的。”
匆忙之下竟然忘记了“非队员不得入内”的规定,御幸有些懊恼地松了口气:“……也对。你没事就好。”
“刚刚回来的路上碰见了一个陌生人。那人似乎要对你不利,你一定要加强防范,千万不要被人轻易套话,晓。”
降谷茫然地打了个哈欠,说道:“……好的,一也前辈。”
“回球团之后也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记得和球团汇报。这件事我也会跟进的。”
“嗯,我会的。”
紧绷的精神突然松弛下来,御幸瘫坐在床上,见降谷一脸睡意,他总算笑一下:“……这么困?”
“唔,”降谷眨眼的频率越来越慢,“有点……累了。”
“那就继续躺下睡吧。”
“没关系。”降谷打着哈欠。
御幸将他按倒在床上:“让你躺就躺,少说废话。”
降谷眨了眨眼睛,望向他:“哦。”
虽然瞌睡再次席卷而上,但——降谷觉得自己还是挣扎一下比较好。他用拖着鼻音的语气说:“一也前辈,明天……我们就要回去了呢。”
御幸楞了一下,半响,低低地答了一声“嗯”。
“总感觉过得好快啊,”降谷闭上眼睛,缓慢地说着,“……这几天,真的很开心。”
——是未来可以一直回忆下去的那种开心。
“自己想过要进前辈的球团……也想过再次和前辈组成投捕组合。虽然最后都没能成行,但能在这次u21中短暂地实现过,也已经满足。”
降谷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地听不清晰。
“……能和前辈遇见,真的太好了。”
御幸猛然张大了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句话,让人如同置身长夜之后的黎明。
心跳满溢,鼓动如雷。这句简单的话语,就在自己的耳边一遍又一遍重覆——御幸的眼眶泛起热意,嘴唇也压抑地抿紧。望向已经睡着了的丶呼吸绵长的降谷,他苦笑着拽住手臂,生怕自己一个冲动之下,再度将眼前人惊醒。
——晓,你知不知道……刚才的那一句,已经可以算是告白?
如果这都不能代表你的心意,又有什么才算得上“真情流露”?
——还要再等多久,自己大概已经快要忍不下去了。每天都要用无数的意志力去压制那份深藏的情意——害怕自己过早的显露,会将你吓到逃跑。
——到底什么时候,迟钝的你才会察觉——你已经开始喜欢我的事实?
望向身后的睡颜安静的降谷,御幸的眸中变幻不停。无数纠结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他最终只是勉强地攥紧手指,微俯下身。
——轻柔一吻。
与那人温热柔软的嘴唇相接,远超幻想的幸福与畅快一刹漫卷全身。热意瞬息上涌,更大的不满足直白地涌上心头,耳边似乎不断叫嚣着——继续丶继续丶继续下去,不要停。
唇边甜美如蜜,心下却揪成一团。灼热的鼻息向外喷发,御幸痛苦地闭了闭眼。
——不可以。
他甚至不敢再多做任何一个动作,生怕将那人惊醒。
停留的时间已经太久,御幸在心里做了一二十个自我预警,才堪堪停下这个漫长的吻。明白自己在这里留下去恐怕会做出更加不可挽回的事情来——他连忙起身关灯,决心暂时远离这个地方。
屋子暗了下来,门关时发出“咔”的一声。
房内床上,已经“睡熟”的降谷,猝然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