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等到小区大门外, 赵真桢回过头，目光和秦燃碰在一起。
她微微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一如既往地温柔亲切：“那我先进去了, 你也早点回基地。”
他眼尾微微下垂, 眸光像蒙着一层灰：“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赵真桢木然。
秦燃双手插回兜里：“休赛了，大家都回家了。基地里没人, 就剩我一个。”
“你不回家吗？”
“不回。”
赵真桢没有再问为什么, 在这件事上他们两个都是同病相怜的人。
秦燃直勾勾地看着她, 眼里夹杂着若隐若现的她看不懂的情绪。
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赵真桢把耳边的碎发别了下, 特别小声地问：“那要不要去我家吃个饭？”
秦燃哑着回答：“好。”
电梯里，秦燃看见镜子里, 赵真桢低头看着地板，嘴角却一直上扬。
“你在笑什么？”
赵真桢只摇头, 嘴角的弧度却没变, 像沈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俄尔, 她擡起头，看见镜子里两个身高差很多的人，笑得单纯又坦荡：“想起以前一些事。”
秦燃眼睫颤动, 不禁追问：“什么事？”
“以前上高中的时候, 我住在一个白人家庭, 他们不了解中国节日，镇上也没有中国超市。连续三年我都没有过过春节。后面上大学, 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过一次年, 但是放学回家路上才发t现过年当天中超都不开门，我家冰箱是空的。”
她温和微笑着, 明明在说一件很悲伤的事情。
秦燃的中指弯曲着，指甲嵌进掌心。
赵真桢顿住，长呼口气，语调变化：“我当时很埋怨自己，然后就听见门铃，我的房东站在门口，问我要不要下楼一起吃年夜饭。”
就好像刚刚她问他一样。
她淋过雨，所以总想为别人撑伞。
秦燃沈默着，他强压住想去拉她的手的冲动。
他想问她，以后能不能只把伞留给他。
赵真桢见他不说话，觉得自己不该说这件难过的事，把气氛搞得有点僵。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她咬下唇，补充道。
“那我今年可以和你一起吃年夜饭吗？”
赵真桢楞下，随即笑：“可以啊。”
-
“我家没有男士拖鞋。”赵真桢脱下鞋放进玄关处的鞋柜，“但是有地暖，穿着袜子应该不会冷。”
秦燃颔首，视线慢慢挪到屋内，干净又温暖。
开放式的小厨房添置了一些小家电，烟火气很重。最惹人眼球的是冰箱，上面贴满了冰箱贴。
之前空荡荡的置物架上现在摆满书和纪念品。客厅里多了一张地毯，沙发上摆着抱枕。
可见主人应该下了不少心思。
赵真桢先上楼去卧室，她摘下牛仔外套，把已经弄脏的裤子换下来。
翻过浅蓝色的布料，后面正中间有一小块已经干涸的血迹。
她认命地叹气，回到一楼。
上次好像也是弄脏了他外套。
秦燃看她从楼上下来，手里攥着自己的外套，下意识想伸出手去接。
“我下次给你，要洗”赵真桢绕过他，进到卫生间，拿出专用的洗涤剂把外套上。
从卫生间里出来，她看见秦燃站在冰箱前面，好奇地用手戳着门上的冰箱贴：“这些都是你出去玩的时候买的吗？”
细细数下来，上面至少有三四十个。
“对啊，淘宝应该也可以买，不过我觉得去当地买比较有意义。我给自己的规定是，每去一个城市只能买一个冰箱贴，所以每次都精挑细选那个最有意义的。以后再看见这个冰箱贴的时候，就会想起旅游的回忆。”赵真桢随意摘下一个，上面写着vincent van gogh，“这个是去阿姆斯特丹的时候买在梵高博物馆买，虽然觉得很好玩，但是一下飞机的时候在机场就能闻到一大股那个味道，印象不太好...”
秦燃把那个冰箱贴取下来，触摸上面起伏的光滑油彩，然后贴回去：“我能帮你做饭吗？”
“你会做饭吗？”赵真桢看着他，表情挺惊讶。
赵真桢在做饭这方面也没什么天赋，但在国外呆久了，难免会想念中餐。
后来就开始去看别人的菜谱，照葫芦画瓢，做出来也像模像样。
赵真桢打开冰箱，里面还剩的食材不多，但一顿应该够吃。
她打算明天再去趟超市，多屯一些。
“不会，但是一直坐在旁边等着吃饭不太好。”秦燃专注看着她，平稳地回答，“而且你是不是不碰冷水比较好？”
正在把土豆放进水池的赵真桢心跳漏一拍，她控制住表情，笑笑：“不会啊，你去坐着就好。无聊的话电视柜旁边
有我的swtich。”
“我来。”他难得有很固执的一面，从她手里拿过装满小土豆的沥水篮。
赵真桢无奈只能把活儿交给他，转身去给牛肉焯水。
把葱姜和料酒加进锅里，盖上锅盖，锅开到最大。回过头，她正好看见秦燃在很认真地洗小土豆。
太阳正准备下山，窗帘没拉上，夕阳穿过巨大的玻璃映射在屋内，在他的白色卫衣上镀上一层金辉。
他侧着脸，皮肤很白，线条干净，少年感十足。给她一种错觉，他不是那个在场上闪闪发光的职业选手，只是个普通的邻家弟弟。
这会儿，木纹色台面上的手机响起来，铃声急促。
赵真桢一下子回过神，瞟一眼，洗干净手，顾不上用毛巾擦干：“接个电话。”
秦燃的脊柱一僵。
loft公寓的厨房很小，台面也偏窄，从他的位置，看得清清楚楚。
来电人的名字：宋涛。
很明显是个男生。
“宋涛？”赵真桢微微拧下眉，不懂他又犯什么幺蛾子。
对面似乎说话很激动，像是在埋怨什么。
秦燃不声不吭地回头看眼，赵真桢穿着浅色宽松的居家服，手抚着额，眉头皱起。
手里的一颗土豆不知道在冷水下冲了多久，他放回筐里的动作刚落下，听见身后的声音。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你不要闹小孩子脾气，好好在温哥华呆着过年行不行？别瞎添麻烦。”
有点无奈，但是更多的是低声下气地哄着对面。
秦燃关上水龙头，转过身，腰靠在台面上。
赵真桢确实很无奈。
赵叶东他们今天刚飞到加拿大，宋涛发现她不在，直接一通电话过来质问，在那头大吵大闹。
虽然两个人是异父异母的姐弟，但成长经历极为相似。
宋涛的父母离婚后，他很小就被丢去加拿大，没有感受过多少亲情。
他去美国玩的时候，赵真桢对他几乎是百依百顺。从那以后，宋涛开始变得更加依赖赵真桢，以至于学校有什么单子签字都要来找她。
“你听话，我这阵子忙完就抽空去温哥华。”
好不容易安慰好宋涛，她回过来看见秦燃正在看着她。
“洗好了吗？”赵真桢随手把手机扔在沙发上。
“嗯”他声音有点闷，“谁的电话？”
赵真桢楞下，在想是不是刚才她打电话的时候语气不太好，让他误以为出了什么事：“我弟啊。”
“你弟弟？”
赵真桢把焯好的牛肉用冷水冲洗干净，理所当然地回答：“对啊，我继母的儿子。今天我爸和我继母去找他过年了，他打电话问我怎么没去。”
秦燃忍不住问：“你们关系很好吗？”
“也还好？”赵真桢想了想，“可能他这个正处于叛逆期，也不太爱跟我爸还有我继母沟通，偶尔有事就会找我。”
炖好牛肉，赵真桢又简单炒了两个素菜。
秦燃的饭量比她预想得要大。
在他去添第三碗饭的时候，赵真桢问：“你吃这么多，晚上会不会胃胀难受？”
秦燃停下拿饭勺的动作：“是不是吃太多，不好养活？”
“你又不是小猫小狗，有什么好不好养的？”他一脸委屈的样子，赵真桢被逗笑。“而且你女粉丝这么多，肯定有小富婆愿意养你。”
“但我不想要她们养。”
他声音很小，但赵真桢还是听清楚了。
她怔住，顿时想起来秦燃还有个喜欢的女生。
这种玩笑很不合适。
“对不起。”赵真桢立马道歉，“我不该说刚刚那句话。”
“其实我自己就可以赚钱养活自己。”他轻轻说，“所以你不需要道歉。”
还可以养你。
-
第二天，赵真桢按照计划，去超市进行采购。
再过几天就是大年三十，超市里人满为患，都是来采购年货的。
路过水产区的时候，赵真桢伫立在原地踌躇，最后买了一条东星斑。
早些年，移民去国外的大多是沿海的人，他们的过年习俗桌上的最后一道菜一定是。
当时的赵真桢不懂这些。
房东太太笑着说：“年年有鱼，年年有馀呐！”
接过装满水的扎袋，她发消息给秦燃：「年三十有什么想吃的？」
rex：「都行，你决定。」
赵真桢刚想问他有什么忌口，顿时意识到另外一件事，索性打了个电话过去.
对方接得很快。
“你这几天吃什么？”赵真桢严肃地问。
基地内只剩他一个人，自然也不会有阿姨留下来做饭。
年关，很多做外卖的商家也要回去过年。
“泡面。”秦燃似乎正在打游戏，电话
里传来清脆的键盘声。
“天天吃泡面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
赵真桢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觉得秦燃故意等着她开口。
“你中午吃过了吗？”
那头的键盘声消失了，留下一阵椅子挪动的声音。
“还没有。”秦燃看了眼桌上的外卖盒。
“那你来我家小区门口等我一会儿好不好？”赵真桢翻了翻购物车，该买的东西都买了，“我马上回去。”
…
二十分钟后，秦燃如愿以偿地坐在赵真桢家的沙发上，看着她把食材塞进冰箱。
赵真桢从里面翻出一盒预制的盖浇鸡肉饭，很快做好，装在盘子里，递给他：“你先吃这个垫垫肚子，现在两点了，做午饭太晚了。我晚上早点做饭再吃。”
也许是在路t上经过颠簸，鸡肉饭的卖相属实有点难看。
他小口小口地把饭送进嘴里，样子很乖，看得赵真桢很想摸一摸他的头。
吃完饭，秦燃把碗筷放进水池里，看见赵真桢抱着膝盖在沙发上玩手机。
“你平时放假在家都什么？”他打量一会儿，重新坐回沙发上。
赵真桢昂起头，对着天花板思考一会儿：“追剧，看电影，打游戏。”
“lol么？”
赵真桢缓缓摇头，回答：“很少，一个人的时候只会玩switch。”
“我可以一起玩吗？”秦燃偏过头看她。
“现在吗？”赵真桢发现他在她面前，很喜欢用疑问句，好像干什么事都在小心翼翼地征求她的意见。
秦燃迟疑几秒，用力点头。
“那我去找下。”赵真桢从沙发上起来，去电视柜里把卡带都翻出来。
花花绿绿的卡带铺在桌子上，赵真桢随意挑出几个：“这个是双人成行，解谜游戏。这个是星之卡比…”
秦燃指着其中一张：“这个可以吗？”
上面写着一行卡通字：overcooked 2（胡闹厨房2）。
这款游戏模拟餐厅后厨，玩家需要合作完成订单上的食物配方。
但是游戏中设计了很多障碍，刻意增加游戏难度，所以又被很多玩家戏称为“分手厨房”。
赵真桢纠结了下，问：“你以前玩过这个吗？”
秦燃摇头：“没玩过有什么影响吗？”
语气真挚，好像他真的什么都不懂。
“也没有，我们就玩这个吧。”赵真桢插入游戏卡带，把switch连到电视屏幕上。
秦燃不愧是职业选手，游戏天赋高得可怕，赵真桢只给他讲解过基础操作后，玩了两关，他上手飞快。
赵真桢看着屏幕上那只小鳄鱼在厨房里窜来窜去，订单一个接一个地完成。
…
又打完一关，赵真桢看着刷新出来的分数，夸赞道：“你好厉害。”
“真的么？”秦燃嘴角扬起。
“是啊。你不知道网上管这款游戏叫分手厨房吗？意思是玩过的情侣最后都会因为嫌弃互相太菜然后吵架分手。”
秦燃楞住，唇边的弧度一点点消失。
他看着手里小小的switch手柄，索然无味，过一会儿，闷闷地说：“那我能换个游戏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