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保姆很快从储物间翻出一个纸箱。
上面落了层灰, 侧面用黑色的记号笔写着“初三四班赵真桢”。
赵真桢接过纸箱放在地,打开封在上面的纸盖。
压在最上方是一些朦胧的拍立得相片,当初在班上拥有一台拍立得是件奢侈的事,底片的费用已经让很多同学望而却步。
有几张是赵真桢的单人照, 大部分是她唐桃的合照。
刚升初三没多久, 赵真桢就转学去了美国,最后连一张初中毕业照也没留下。
再往下翻是两本初中语文教材, 英语和数学当初被赵真桢带去了美国, 唯独留下用不太上的语文。
纸箱底部最后是两套藏青色配白色的校服, 左胸口的位置印着“榆城四中”的校徽。
赵真桢拿起来抖了下,她闻到一股旧衣物被长时间放置特有的气味。
向保姆要了个纸袋, 赵真桢把所有东西包好放进去。
吃完饭,赵叶东把赵真桢单独叫到书房。
“桢桢, 你未来什么打算?”赵叶东坐在真皮的办公椅上,端详着眼前的女孩。
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大前年的年底?
记不清了, 赵叶东的印象里, 赵真桢上大学以后只在某年的圣诞节回来过。
他总觉得赵真桢还是初中那个小孩, 转眼自己的女儿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王阿姨刚刚不是问过了吗?我准备先把实习做完再看下一步。”
赵真桢没有坐下,从她的角度能清晰看到赵叶东的头上长了几根白发。
“桢桢,你有什么事情要和爸爸讲。”赵叶东叹口气。
赵真桢低下头, 笑笑:“我能有什么事?我在海城什么都挺好的, 你不用担心。”
赵叶东张张嘴, 感觉明明面前的赵真桢明明流着他的血,但父女间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最后他叹气:“我明天让秘书再给你银行卡转笔钱。你没事也多回家看看。”
下午, 赵真桢回到初中学校附近转了转, 宋涛非要跟着她。
榆城四中的校门在一条隐蔽的岔路上,路两边种满了梧桐, 茂密的树冠几乎要遮住天空。
路边两边都是专门做学生生意的商家。
文具店,打印店,书店...
周六只有高三的学校在校,店铺几乎都闭着,有两个保安在外面抽烟。
宋涛看着学校的铁校门,探头:“赵真桢,你就这上的初中啊?”
“对。”
“感觉你们学校好小啊...还没加拿大我那个破中学大。”
赵真桢气出笑:“四中也是榆城数一数二的中学,你想进还进不去呢。”
宋涛缩回脖子:“国内初中好玩吗?”
赵真桢对初中的记忆很模糊,除了唐桃外,想不起多少其他同学的名字。
当时学校推崇所谓的素质教育,各种学生部门和社团也应运而生,她当时也硬被唐桃拉着参加了几个。
“挺好玩,不过考试也辛苦。”
...
晚饭的时候,赵真桢的两个姑姑也来家里一起聚。
饭桌上,一家人聊得天南地北。
“你们去加拿大玩得怎么样啊?这个月份还冷吗?”
“挺冷的,还穿着羽绒服呢。”
“我们准备今年暑假带两个儿子去欧洲呢,都在看报哪个旅行团了。”
小姑姑问:“桢桢,美国有哪些地方好玩?你给推荐推荐,明年我也带你两个堂弟去。”
赵真桢戳着碗里的米饭:“加州好玩的比较多,天气也好,洛杉矶和旧金山都在加州。”
“还是桢桢独立,一个人高中就去国外了。”大姑姑语气里全是羡慕,“我家那个就比桢桢小两岁,第一次出国都不敢自己坐飞机,还是我陪他飞过去的。”
赵真桢勉强一笑。
等到两个姑姑离开。
赵真桢跟赵叶东和王娴打了个招呼,也上楼休息。
洗了个热水澡,赵真桢钻进被子,房间里只留下一盏夜灯。
赵真桢有认床的习惯,周围没熟悉的味道,她只能努力酝酿睡眠。
小时候一些零散的记忆涌上来,在脑海里播放。
赵叶东和温惜兰一起送她去幼儿园报道,一起带她去动物园看大象。
下一秒,赵叶东红着脖子甩门而出,温惜兰气得扯起桌布,漂亮好看的玻璃酒杯碎了一地。
刚满十岁的赵真桢小心翼翼地把玻璃捡起来,用纸包在一起…
…
半梦半醒间,赵真桢听见手机响起电话铃声,她迷迷糊糊地把手机摸过来。
屏幕的亮光刺得她眼睛只能虚着,看见上面是“成锐”两个字。
她坐起来,摸索着去寻找灯的开关:“成哥?”
但对面不是
成锐,而是阿文着急的声音:“喂?桢姐?秦燃晚上找过你没吗?”
“没有啊。”赵真桢一头雾水,“出什么事了?”
“我们今天比赛输了啊,秦燃回基地后就不知道去哪儿了,现在几个小时了,打他电话也不接,成哥快急死了。”
赵真桢清醒过来,安慰他:“你别急,我给他打个电话试试。”
挂断电话,赵真桢先给秦燃发了条微信:「你在哪儿?」
没有回覆。
赵真桢又拨通他电话,等了半天,只有冷冰冰的女声,提醒对方手机已经关机。
赵真桢切回微信,看见有一条新的好友请求,是阿文。
赵真桢:「有他消息了吗?」
阿文:「还没有,成哥正在跟他家里联系呢,再问不上就报警了。」
赵真桢:「晚上比赛他怎么了?」
阿文:「就输了呗,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就是第三把秦燃好像手又出问题了,中途叫了两三次暂停。最后我们也没赢,也不怪他啊,最后一波团是我没开好先送了。」
赵真桢把聊天框切过去,又发一条消息:「秦燃,开机了马上跟我联系。」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
赵真桢的心也越来越沈。
她打开软件,开始查航班,发现一个半后还有一趟飞往海城的航班。
订好机票,赵真桢给阿文又发条消息:「有秦燃消息了第一时间告诉我。」
动作迅速地从床上翻下来,赵真桢胡乱换了身衣服背上包,一边在手机上打车,一边冲到楼下。
一楼的客厅只剩保姆还在收拾茶几,她看见赵真桢惊讶地问道:“小赵,这么晚要去哪儿?”
“工作上有点事,要马上回海城。”赵真桢含糊地说。
“明天早上回去不行吗?这么晚了...”
赵真桢瞥见沙发上那个纸袋,顺手捞过来:“要是我爸问起来,你就说我明天再跟他解释。”
夜晚的温度很低,还下着大雨。
赵真桢打了个哆嗦,顾不上那么多,把纸袋抱在怀里冲进雨帘中。
一路上,她尝试给秦燃打了很多个电话。
依旧没有人接。
-
两个半小时后。
飞机机舱里传来广播:“我们的飞机已经落地海城,再次感谢您选择搭乘我们的航班,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谢谢。”
在廊桥上,赵真桢不断越过一个又一个乘客,中途她不小心撞到别人肩膀,赶紧停下来道歉:“对不起。”
对方看她满脸焦急,也没过多纠缠,提醒:“再急的事也不能这么莽,万一撞到老人怎么办?”
这会儿接近深夜两点,但机场大厅里还是灯火通明。
赵真桢再一次拨通了那个号码。
结果还是不出所料。
周围的乘客拖着大包小包,人来人往。
只有她一个人握紧手机,怪异地站在原地。
片晌,赵真桢垂下眸,无力地放下手机。
一瞬间,她感t觉自己的行为仿佛像个笑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秦燃失联的消息,连思考的馀地都没有,就要买票连夜赶回海城。
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真着急,还是只是想逃离那个家。
但她意识到一件事。她对秦燃,可能有了不一样的情感。
不是单纯的关心,而是想再近一点…
也许是他第一次在雨夜送她去医院,也许是他当着所有人替她出气的时候,也许是他闹着别扭也给她带饺子的时候。
所有的混乱交织在一起,赵真桢只觉得很累。
在机场二十四营业的便利店里买了一瓶酒,对着玻璃瓶看了半天,赵真桢掏出钥匙扣,尝试了几个角度,终于撬开酒瓶。
这个小技巧还是她大学参加party的时候,白人同学传授给她的,派对动物总有各种法子打开一瓶酒。
赵真桢从来不买酒,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用不上这个技巧。
辛辣的酒香滚过喉咙,呛得她咳嗽两下。
几分钟后,她突然开始理解以前无论如何都没法理解的酗酒的人。
这种液体会麻痹的神经,让人很快放松下来,舒缓松弛,像是落进可以呼吸的温泉。
一阵松软的困意袭来,赵真桢的馀光瞥见那个纸袋,又顷刻间清醒过来。
它提醒着她,她最后一点点所有物也被带出了那个被赵叶东被称作“家”的地方。
赵叶东早就组建了新家庭,温惜兰同样如此,秦燃也有喜欢的女生。
兜兜转转,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赵真桢低着头,安静一会儿。
起身,去机场出口准备打车回家。
赵真桢裹着外套,寒风仿佛要从耳朵吹进大脑里,低温和酒精缠在一起,不断刺激着她。
她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
这时,手机振动。赵真桢以为是阿文那边有了消息。
但屏幕上跳跃的三个字母,她握紧手机,呼吸都带着撕裂感。
黑色头像之下,re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