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看着一个千年难遇的祸国妖女, 唯有尚书令谢宜以及经萧季绾之手提拔起来的官员们不曾发话。
慕容念代萧季绾主持江南诸事,持的是镇国公主印, 而非天子印, 从名法上来讲,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底下蠢蠢欲动的朝臣不在少数, 而她对今晨的情形,也早就心中有数。
江南繁华地,在永隆南渡之前,江南虽豪族林立, 但大都富大过贵, 延和帝定都建宁倒是给了这些豪族机会, 延和年间出了不少有拥立之功的世家大族。经过韩氏与赵氏一案,三足鼎立的局面早已荡然无存,加上谢氏刻意收敛,曾经被三家压了一头的门阀,正处于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时候, 慕容念一眼瞥过去,对迁都之事挑头议论最激烈的, 就是那几家。
以建宁为都,与重归旧都长安,于这些江南门阀而言,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意义,政治中心北归,门阀权势必然受到影响,这是他们不愿看到的。
正因为他们不愿看到,正因为他们想要将帝国权力的中心留在江南,慕容念才下定决心,趁着北方乱局未定,借口“天子守国门”而立刻迁都。
若论北伐之战谁的功劳最大,当以姜原遂、姜尚川父子为守,而这两父子是萧季绾一手提拔起来的寒族代表,待天下大定,这握有军权的姜氏成为新贵,就能够成为朝中与旧日的门阀相抗的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届时朝中两股势力相互制衡,便可在天下百废待兴之时,稳固朝局,不至于一家独大,可偏偏,姜氏父子折在了叠谷关。
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刻,慕容念立时便想到了日后大晋朝局的势力变换,萧季绾在朝中的布局被高涣打乱,她必须趁着天下未定之时,将因叠谷关之战而打乱的局势重整,迁都是眼下最合适的方式。
因而,这个都,她非迁不可。
慕容念的目光在喋喋不休的朝臣身上来回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谢宜的身上,这位两朝元老坐在一方锦杌上,位列群臣的最前端,他的意思,才是最为要紧的。
“列位臣工的忧虑,吾都明白,只是我大晋突遭变故,叠谷关之战中姜大将军父子战死,军中人心不稳,天下人心亦不稳,唯有回归旧都长安,向天下昭示陛下愿亲守国门,与大晋共存亡之心,方才能有一线生机。”慕容念不卑不亢镇定自若地说道,“诸位中许多人不曾去过北方,去过前线,也不曾见过北齐军的凶悍,吾早年曾与长公主殿下流落北齐,亲身经历北齐伽南王高恭铁骑下的长安三屠,那般人间炼狱,史册难寻,殿下与吾皆不愿那样的悲剧再在我大晋疆土之上任何一处重演,列位臣工,当明白殿下心意。”
流落北齐的那一段往事,被平帝与燕后暗中压了下来,因而天下显少有人知晓,慕容念此言一处,自揭伤疤,朝臣皆震惊的无以加复。
谢宜颤巍巍地起身,恭声询问道,“中书令所言,是何意?”
慕容念负在身后,紧紧握成拳的双手一松,她撑了这许久,谢宜终于开口了,他一开口,就是承了她用谢琅玄的情。
谢琅玄作为谢氏长子,理所当然的谢氏未来家主,却在盛年之际退隐道观,不问世事,当真只是因为思念亡妻而自我放逐吗?
不,当然不止。
他是为保谢氏日后不被陆幼萱的身份所连累,更是为了谢氏能够在延和年间还不甚明朗的朝局中有进攻退守的一席之地,平帝念着这份情,所以最终在下手之时,留下了谢氏,倘若当年谢琅玄没有退隐,谢氏父子皆入朝堂,盘踞朝野,来日萧氏在北伐之前清理朝局,谢氏必首当其冲。
谢宜乃至谢琅玄隐忍了几十年,眼看谢宜渐渐老去,致仕不过这几年,而谢琅玄始终不得出山的好机会,是她将这个机会递给了谢氏,来日大晋重归旧都,江南仍以谢氏为首,用谢琅玄,就是不会再动谢氏,如此重诱,谢宜当真一点也不感兴趣?
自然是感兴趣的,否则谢宜这只老狐狸不会明知是陷阱,仍踏了进来。
稳了稳声音,慕容念缓缓开口,“延和年前,吾曾陪伴在太徽观修行的长公主殿下前往蓬莱沂东山向戚晏清戚大家拜师,于蓬莱上元灯会之时流落北齐,亲身经历了上清神教的起义,后幸得先帝与昭敬皇后暗中所派的姜原遂大将军所救,才得以归还故土,殿下常言,我们经历这一场劫难,皆是天意。”
谢宜适时露出一副沉痛之色,扶着锦杌慢慢跪地,他一跪,满朝文武都跟着跪了下去,“圣人有云,‘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1】,是故,当真是天意啊!天意择定长公主殿下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