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坐下暂歇，我去唤人上茶，”行至半途忽然转身，“先生此番赶来相告，前后两次皆于我二人有恩，可我二人还不知先生名讳，恕我斗胆，想问一问先生名讳。”
“那你希望某回答什么？”
“若先生回答‘何莫村独眼’，那么长公主府便以待义士之礼相待，”慕容念将一双清凉的眸子牢牢定在男人身上，“若先生回答‘洛州前刺史常显扬’，长公主府便待以大晋良臣之礼。”
男人听了这话，眼角的纹路深了些许，了然道，“慕容侍郎是想问某，愿不愿出面为殿下收回洛州，是否？”
慕容念福了福，“这点心思瞒不过先生，既被先生看出，我也直言不讳，先生当年誓与洛州共存亡，后来人人皆道先生尸骨无存，可高流在洛州城寻不到先生骸骨，必然会暗中查找，先生宁愿冒着风险也要隐身洛州，难道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夺回洛州，重返洛州，以慰蹈洛水的四十三位义士在天之灵？而今先生期盼了二十余年的‘有朝一日’近在眼前，我以为，先生会动心的，否则先生也不会离开洛州，去往黎洛仓。”
男人不置可否，但听慕容念继续道，“先生韬光养晦，隐于郊野，实则置身局外，洞若观火，恐怕北齐的洛州州尹都比不上先生对洛州的了解，先生如此了解我们共同的对手，”她在“共同”二字上加重了几分，“何不亮明身份，重归大晋，长公主殿下必遂您心愿。”
慕容念言尽于此，转身往屋外去，隔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才端着一方托盘回到书房。
男人仍站在原处。
静静地燃炉煮茶，不多时，一股竹叶清新之气在屋中弥漫开来。
慕容念将茶汤注入杯中，用托盘托着到了男人面前，“先生可想好了？”
“想好了。”
男人执起瓷杯，微微颔首，“洛州常显扬，谢侍郎奉茶。”
常显扬前脚出了长公主府，后脚便有一名飞骑携萧季绾令前往鄂北，意图阻止常显扬口中的“灾难”，然而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持令者刚靠近鄂北郡最北面襄州，就被襄州城下的烽火逼得无法入城。
北齐军去而复返，返的不是黎洛仓，而是鄂北郡。
鄂北烽火才熄不足四月，便再度燃起，城墙之上火光冲天，襄州守军殊死抵抗，才扛住了北齐的第一轮进攻，却也只是堪堪抗住而已。
襄州作为与北齐接壤的边州，城中驻扎了鄂北留守军的一半兵力，若是襄州城破，北防线溃决，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持令者隐在城墙下粗粗看了一眼，就知道不好，城墙上守城的士兵个个一望便知如强弩之末，长公主殿下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得立刻回荥州报信，将这里的情形回传给殿下。
持令者拍马远去，与此同时，一只灰点白鸽借着烽烟的遮掩冲上了天空，它去的方向是南州。
荥州今日的天阴沉得厉害，荥州府衙内的气氛也低沉得很。
决定难做，可是还是得做，越是犹豫，越是对两边的战局都不利。
萧季绾也明白这个道理，她不能够再犹豫不决了，再犹豫不决，两头都会失去战机。
鄂北、南州、崇山、洛州，她的目光在堪舆图上这几处来回徘徊，颜君至见状不得不提醒，“殿下，当断则断，究竟是让南州的鄂北军回援，还是按照原定计划，他们继续与皖北军协同过崇山进攻洛州？”
萧季绾还是不开口。
“殿下的顾虑，臣都清楚，若让南州鄂北军回援，那么姜将军就要独自带领玄甲右军过崇山，攻洛州，如此一来胜算便会大大降低，若让鄂北军继续北上，而传书重州折冲府驰援襄州，北齐此番对鄂北来势汹汹，襄州守军又受雪屑虫侵袭，恐撑不到重州军驰援，”颜君至将其中厉害一一挑明，末了说，“两相权害取其轻，殿下，快些决断。”
是夺洛州，还是保襄州，这个选择或许有些残忍，但她必须立刻做下。
“咚咚咚，”屋门被敲了三声，慕容念的声音适时在外头想起，“殿下，太傅，臣可以进来吗？”
颜君至才不管萧季绾同不同意，三两步上前打开了屋门，“可以，当然可以，慕容侍郎请进。”
慕容念迈过门槛，走到堪舆图前，将袖中之物拿出，“殿下，这是程先生命人传来的暗报，臣已经替殿下看了，上面说，襄州城中哀鸿遍野，各大医馆门前挤满了人，药材皆被抢占一空，眼下城中乱成一片，还说北齐军在今晨发动第二轮进攻，城门几乎攻破，还有……”
“还有什么？”
“城中起了留言，说南州离襄州极近，若是有意回援，昨夜就该到达，可援军迟迟不来，怕是殿下您打算用襄州牵制北齐兵力，好减轻夺回洛州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