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她又折去了西市寻人,谁知道灯火阑珊处,她会见到仿佛一家三口出游其乐融融的一幕,与其说生气,不如说她慌,她自觉自己能给慕容念的远比韩再思多得多,所以从未将韩再思这种人放在眼中,可今夜她却是第一回意识到,即便她能给的再多,倘若都不是慕容念想要的,她又当如何。
没当场将韩再思暴打一顿再套上麻袋扔去山里,已经是顾忌着自己还是个辅政长公主的结果了。
慕容念装作听不懂萧季绾的话,也装作看不见她脸上的寒霜,秉公提醒道,“陛下对韩学士另有处置,请长公主殿下三思。”
这一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哦,是吗?你用皇兄来压孤?”
“孤”这个自称,自大晋立国以来,唯有东宫太子,亦或是为幼君临朝辅政的太后可用,昭敬皇后破了这个例,萧季绾如今是镇国长公主,身担辅政之责,也能以此自称,只是她从未在慕容念面前这般自称过。
慕容念愣了愣,随即屈膝落地,“请长公主殿下息怒,切莫因一时之气……”
萧季绾什么都不想听,三两步上前将人从地上拽起来,慕容念挣不开,只好任凭萧季绾的怒气将她裹挟。
“此次回来,孤会向皇兄提请,将长公主府迁往荥州,以向天下昭示我大晋北归之心……”
慕容念错愕地抬起头来,萧季绾在她眼中看见了坦诚的担忧,戾气与怒火不争气地熄了半截,原先想要说出的口的那句“你同我一道去”就变成了“你要不要与我一起去”。
没有任何犹豫,慕容念便要开口,可萧季绾截住了她的话,“阿念,想好了再开口,我说的与我一同去荥州,可不单单只是去荥州而已,若答应了我,那么你今生便没有机会再嫁旁人。”
“臣愿与长公主殿下同去江北,助公主完成大业,至于嫁人一事,臣从未想过,从前未曾想,日后也不会想,臣……”
“阿念,不要装作听不懂我的话,更不要妄图曲解我的意思,”萧季绾抚上慕容念的后颈,强逼着她与她对视,“我说的是,你嫁不了旁人。”
萧季绾在“旁人”二字上加重了语气,“我的心思,那年在承天门上就被阿娘发现了,阿娘临去前,对我说,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想要什么就去得到什么,离经叛道如何,为天下不容又如何,我既能够做到,为何不能得到。”
“那殿下想清楚了吗?”慕容念问。
“想得很清楚,可我想得再清楚,阿念,你不愿的话,我,”萧季绾闭眸叹气,“难道我还能强人所难吗?阿念,用什么样的身份站在我身侧,由你自己决定。”
萧季绾想得很清楚了,她又何尝想得不清楚。
慕容念从萧季绾的双臂中挣脱出来,后退半步,萧季绾的目光在她后退的同时黯淡下去,她不忍,但有些事她不能,“殿下,臣此生绝不背叛殿下,绝不背叛大晋,臣为朝臣一日,便会为殿下效力一日。”
萧季绾痛得狠了,也只是说,“慕容念,连犹豫都不愿犹豫吗?”
“臣不愿欺瞒殿下。”
“好,好,不想欺瞒我,那么我能否问一问,你拒绝我的缘由?”萧季绾几乎是在哀求,哀求慕容念告诉她,为何言不由衷,为何若即若离,“若是因为身份,因为天下悠悠之口,那便不用回答,那些我都可以解决……”
“正是因为身份,”慕容念脊背挺得笔直,迎着萧季绾不解的目光开口,“因为臣是慕容念,是舒州慕容氏之后,因为臣的阿爷叫做慕容博。”
萧季绾如坠冰窖,她差点忘了,不,她根本就是忘了,这么多年的相处,眼前之人从未流露过半分恨意,从未起过报仇的念头,多次舍命相护,陪着她颠沛流离,为她周旋朝堂内外,让她彻彻底底地忘记了,慕容氏当年的惨案。
“朝堂是非难分对错,为大晋天下,也为殿下相护之情,为昭敬先皇后知遇之恩,臣不怪,不恨,亦不会复仇,但臣终究是慕容氏的血脉,所以臣不能。”
萧季绾想过许多许多慕容念用来拒绝她的说辞,也想过无数一一对症下药的法子,可是临到头,方才明白,此局是个死局。
她是燕云笙的女儿,她是慕容氏血脉,这一切从她的母亲踏着慕容氏满门鲜血登上紫宸殿时,就已经注定不可能有结果。
镇国晋宁长公主,与朝臣慕容念,竟是对她们而言,唯一且最好的结局。
萧季绾问自己,甘心吗?
甘心吗?她有什么立场不甘心吗?
望着萧季绾落荒而逃的背影,慕容念在廊下站了一夜。
谁又比谁好过多少。
第202章 问神
檀香袅袅, 前尘侵梦。
梦中不止有穆容念的前尘,还有慕容念的过往,她在过往中, 听见韩翎纾声嘶力竭地质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