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就被高薛的二王子, 晋王高流打开过，它的城墙早已被摧毁，如今的城墙是后来建造的，是北齐建造的，建造的目的不是为了在塞内塞外筑出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挡住草原铁骑，而是为了埋葬大晋乃至中原王朝数千年的辉煌，所以，长安的城墙不是前代的城墙，而是北齐所造的墓墙。
今日，它也会再一次埋葬这个源于渭南关中之地的上清天神教的短暂的荣光。
墙，是北齐所造，所以身为北齐的伽南王，要破它有何难。
想到之前还在城外踌躇不敢向前的自己，高恭就觉得好笑。真的是被那个天尊的虚张声势给唬住了，他以为长安有多么坚不可摧，多么难以攻下，也，不过如此。
高恭看透了城中能够出战的士兵不多，攻起城来越发肆无忌惮。
以寡敌众本就艰难，加上高恭在城外杀了那么多晋人，这是威慑，也是挫败。高恭在威慑他们，同时也在挫败他们的士气。
历史上哪有那么多的力挽狂澜，大厦倾颓也不过一瞬，更何况上清天神教还尚且不能够算做一座大厦。
长安城门破了。
北齐铁骑挥舞着长刀，挥舞着旗帜冲入城中，而高恭一马当先冲锋在前，他双眼发红，露出癫狂的神色。
长安的噩梦还没有结束。
谁能想到北齐军就那么冲了进来，猝不及防，城中的百姓错愕之下四散逃离，大家都在跑，都在逃，阿福也护着萧季绾与慕容念在大街小巷东躲西藏。
三千人临阵妄退，高恭便要长安三千具尸体来泄他心头之愤。
屠城是什么样子？
萧季绾从未见到过，如今她见到了。
屠城是将长安变成人间炼狱，却又不止一个“人间炼狱”能说得尽，道得明。
有的人被一刀斩去头颅，倒下时身躯还维持着一脚在前一脚在后的奔跑之状；有的人被成群快马踏过，五官尽毁成了一摊肉泥；有的人被长□□进胸膛，连着怀中的孩子都被贯穿，却犹自不知地翻身弯着膝盖弓着背，将孩子护在身下的一方狭窄的天地里；还有人被用缰绳勒住脖子拖在马后，鲜血沿着马疾驰的方向流了一路……
不幸吗？不，这些能够在北齐军进城之时就被杀死的人，可以说是幸运的，若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相比。
茅草覆在身上，遮挡了外头的视线，却遮不住里头萧季绾的双眼。
透过稻草堆中的层层缝隙，她看到女人逃走又被抓回，她看到她们在反抗在挣扎，却被敌人用羽箭将双手反钉在地上肆意凌辱，她看到她们不堪受辱冲向了井边，她还看到她们瞪着绝望而愤怒的双眼拔下发间的尖簪刺向敌人却被敌人抢先一步拧断了脖颈……
马蹄声、砍杀声、哭泣声、惊叫声混杂一片，是炼狱向人间伸出的魔爪。
萧季绾感觉到自己的双眼模糊一片，她伸手摸了摸，却摸到了一只死死地覆在她的嘴上，被眼泪打湿的手。
那是慕容念的手，手上是她的泪。她试着在那只手上扒了两下，手并没有松开，而是捂得更紧，慕容念附在她耳畔，轻声告诉她，“如你此时出去，你的下场会和她们一样。”
可是她不该出去吗？
慕容念似乎猜到萧季绾在想什么，她再度开口，“你出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只有活下去，才能将今日长安之血债，在日后如数还给他们。”
萧季绾半仰着头看向慕容念。慕容念的目光是那样笃定，仿佛她早就见过外头的情形，早就知道结果，也早就想好了如何去做。
萧季绾动了动嘴唇，她发不出声音。
慕容念犹豫了几息，同她商量道，“你答应我不出去，不莽撞行事，我就放开你。”
萧季绾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于是慕容念动了动手指，松开了她。
外头不知何时静了下去，然而这种安静，不是劫后余生的宁静，而是暗潮汹涌之上片刻诡异的沉静。
危险的气息还没有彻底消散，还不是他们出去的时候。
三人放轻了呼吸，继续躲在草堆中，不多时，外头传来井然有序的报数声。
“一千一百一十二，一千一百一十三，一千一百一十四……”
“两千五百八十一，两千五百八十二，两千五百八十三……”
“两千九百九十六，两千九百九十七，两千九百九十八，两千九百九十九，三……”
报数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他们听到有人说话，他说，“王上，一共两千九百九十九，还差一具。”
差一具？差一具什么？
“差一具？嗯……那就，她吧。”
她？什么她？
这些人到底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