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新学生们的心,加之他经历丰富,早年走南闯北,又在永隆年间形势复杂的官场浸淫,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1】
颜君至的学问不仅仅是从书上读来的,还有他的师父带着他和他师兄一脚一脚踩出来的。
后来虽在山中隐居,但他从未放弃观览天下大局,恰恰因为他身在局外,故而在许多事上反而能够看到全局。
他讲得同萧季绾他们之前学的相似,又不一样。
颜君至并不会说什么该学,什么不该学,只告诉他们无论学什么,怎么学,都要守住本心。
就比如谢咏絮对酿酒一道甚为感兴趣,当她提出想向颜君至请教酿酒之法时,颜君至并未斥责她玩物丧志,而是切切实实带着他们五个酿了一回酒。从酒曲、原料、器皿的选择到炮制酿造,他将整个过程事无巨细地展现给他们看,末了,萧季绾以为颜君至会让他们说一说酿酒的体会啥的,但是没有。
结束后颜君至捶了捶自己酸痛的胳膊,指着埋酒的地方告诉他们,“这酒需要时间,耐心等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又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之处就下学了。
萧季绾他们下学了,但是萧季钧还不成。
他下午还有两个时辰的课,颜君至会单独教他些别的,也就是储君该学的。
单独授课时,萧季钧忍不住好奇,询问颜君至,“老师为何要教我们酿酒?”
“有人想学便教了,”颜君至笑着回答,“殿下为何这般问?”
“因为,似乎与学问无关。”
颜君至摇了摇头,“天下万事都是学问。”
“学生愚钝。”萧季钧躬身请教。
“殿下一定要问的话,我想反问殿下,今日酿酒,那酿酒所用的粮食是什么米?产自南方还是北方?一石价钱几何?这钱里头,有多少会到种地的百姓手中,有多少会流入米商之手,又有多少是路途运输的耗费?这样的粮食,大晋一岁能产多少?能养活多少的人口?还有我们今日用来封存酒的陶罐,它用什么土烧制?除了用来存酒还能用来做什么?还有公主酿酒之时用来绑袖子的袖带是什么制成?产自何处?产量多少?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萧季钧被问住了。
“若当真要认真地论起来,一食一用,皆是民生。”
萧季钧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太明白。
“殿下身份使然,自启蒙以来所读之书所作学问,都有一个非常的目的,就是为了当好储君,殿下心中枷锁太重,一叶障目了。”
“太祖皇帝曾言‘君舟民水’,学生以为早就将这四个字参透,如今方知所谓参透不过空中楼阁,”萧季钧郑重地行了一礼,“谢先生点拨。”
第022章 夜宴
自从那一日被谢咏絮无心之言提点,萧季绾便一直将妧娘本名的事儿搁在心里。她数次想问一问妧娘的名字,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慕容氏男丁尽亡,女眷没入掖庭,是她阿娘下的诏,妧娘家破人亡同她耶娘有莫大的关系……
之前萧季绾从未意识到这一点,确切而言,是从未仔细想过这一点,那就是妧娘心中有没有怨,甚至是恨。
她是将她从掖庭带了出来,但她入掖庭是阿娘所致。
想到此,萧季绾便不敢开这个口。
她显而易见地变得不怎么开心,连相处没多久的谢咏絮都发觉了她有心事,暗中问过她几次。
萧季绾要么说“没有”要么借口“昨夜想着课业,睡得不好”,每一次都搪塞过去,说得多了,总会被颜君至听见,以至于颜君至当真以为自己教授的学问难倒了萧季绾,在一日课后特意寻了萧季绾谈心。
萧季绾很希望有人能给她出出主意,但是这事儿她不知道在这太宸宫里该寻谁给她出主意,颜君至叫住她的时候,她觉得他是个不错的选择。
“老师,学生确有一个难题想要请教。”萧季绾咬唇思索半晌,编了个故事,“学生前一段日子看前朝的狱案抄卷时,看到一则案子,其中有些地方学生不解……”
颜君至既没问萧季绾抄卷是哪里来的,也没问她怎么忽然对邢狱有了兴趣,而是顺着她的话耐心地问,“说来听一听。”
“那个案子就是说,说前朝某年某月某日某个地方,一个富户家里的管家犯了事儿,富户便命人将他打死,这名管家的儿子恰好就在富户的小郎君身边侍奉,那管家子为了报仇便给小郎君下毒,当然小郎君最后没死成,先生以为,这个为父报仇的管家子,该怎么处置?”
颜君至眉头微不可查地一动,萧季绾的故事他听明白了,她这是以富户家的小郎君自比呢。
难为她编出这么一个连男女都换了的故事,可那妧娘什么时候下毒了?妧娘看着也不像个想要报仇的样子。
颜君至思索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露出一副严肃的神色,萧季绾看得心下一凉,她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