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才回答燕皇后的问题。
燕皇后稍一想就明白了, 见过,却不能承认,便只能是在北边见过的,于是燕皇后意有所指地开口,“也不知道当年让你一同去的安排, 是不是对的。”
慕容念一时答不上,燕皇后也没有指望能够听到她的回答, 继续说道,“知道孤第一回见如此鹅毛大雪,是在什么时候吗?”
“臣愚钝。”
“是延和七年,陛下不堪前朝纷扰,提出令孤临朝参政的第二年。”燕皇后幽幽回忆,“延和五年,陛下亲征北齐,中箭而归,数月不曾上朝,前朝便起了其他心思,于是陛下于延和六年令孤参政,朝臣自然不同意,为此事,我们与前朝拉锯了整整两年,延和七年那一年的冬日,也下了很大的雪,一连下了半月,建宁不少的屋舍都被积雪压塌,孤替陛下上朝,坐在帘幕后头,向群臣问策,问治灾、防灾的良策,你知道,他们呈上来的对策是什么吗?”
慕容念似有所感,却并没有开口,燕皇后也并不需要她在此时开口。
“他们说,‘雪灾泛滥,实乃苍天示警,牝鸡司晨,惟家之索,皇后殿下当还政于君,退守中宫,毋使乾坤倒悬,罚累万民’。”极目眺望远方被皑皑白雪覆盖的飞檐,燕皇后问,“可笑吗?就因为孤是一个女人,所以天灾人祸便都成了孤垂帘临朝的错。”燕皇后又问,“你知道孤是怎么处置这件事的吗?”
“皇后殿下是如何处置的?”慕容念忍不住问道。
“孤在太庙前跪了五天五夜,孤告诉他们,若雪灾当真因孤而起,那么孤可以死来赎,等到第五日的时候,孤没死,雪却停了,雪停之时,天边出现了两道霓虹,霓虹之下,蓬莱传来消息,孤的阿耶攻下了宋州城。”
慕容念敛眸,“皇后殿下天命所归。”
燕皇后的脚步忽然顿住,“天命?那你觉得今日这一场大雪,又预示着什么样的天命呢?”
慕容念猛地一震,将伞递给身后的凤台令,而后双膝一沉,跪在雪地之中,“臣罪该万死,若有天命,也是臣死,请殿下明鉴。”
燕皇后低头盯着慕容念看了片刻,只片刻,慕容念却觉得背上越来越沉,然而挨过这一阵,背上的力道陡然消失,是燕皇后移开了目光。
“起来吧,事已至此,你与阿绾一损俱损,孤即便一万个不情愿,也不能不保下你,但是会有代价,慕容念,你可明白?”
“臣愿付出代价,只要殿下救一救公主。”
“孤所说的代价,就是阿绾要付出的代价,”燕皇后继续沿着宫道往前走,“她救了你,为此惹出这许多事,前朝、郁林、世家,许许多多的平衡被打破,风云骤起,这一团乱麻,她该负责。”
“殿下!”
“走吧,同孤去坤仪殿,同孤说一说郁林变故的细节。”
萧季绾觉得自己合该是大晋立国以来最丢脸的公主,试问历代哪一个公主曾经在天子上朝的中朝前跪晕过去,还要被路过赶去丹宸殿参加正旦夜宴的群臣围观的?
她是唯一一个,且她那狠心的耶娘在她晕过去以后,又名宫人用凉水将她泼醒,让她继续跪下去。好在延和二十三年的雪并没有连着下到延和二十四年,正旦当天,雪就停了,否则她真有可能成为大晋第一个在冬日跪死的公主。
萧季绾一边跪,一边叹气,也不知道对她的处罚什么时候才能下来,再跪下去她膝盖都怕是要废了。
可饶是双腿犹如白蚁啮啃,萧季绾犹自跪得端正。尽管她并不后悔闯去郁林,也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但是明面上的态度得摆出来,她还不想死呢。
想到这儿,萧季绾再次叹了口气。
第五日了,明日怎么都该出结果了吧?
夜深人静,慕容念撑了一把伞从坤仪殿出来,径直前往紫宸殿,五日来,她日日都会在这个时辰去紫宸殿,即便去了也不能够靠近萧季绾,她还是会在角落处静静站着,尽量不让萧季绾发现。
今日才站了半柱香的时间,她就远远瞧见萧季绾的身子止不住地晃动,心下沉得慌,正要返身去寻燕皇后,余光忽然瞥见萧季绾抬手朝她招了招。
慕容念没看清,以为是在唤她,堪堪往萧季绾的方向迈出一步,就见萧季绾频频摆手,似乎在阻止她前进,停下脚步仔细看去,原来萧季绾并不是在朝她招手,而是在冲她挥手。
她在劝她离开,且似乎预料到她并不愿离开,还冲她用右手点了点左手的五个指尖。
慕容念明白,萧季绾是在告诉她,今日是第五日,也会是她跪在这里的最后一日,让她不要担心,赶紧回去。
“回去吧,孤去同她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