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佛堂,昙露摸着手上的翡翠十八子,珠子冰凉,但她只觉得烫手。
周瑄回答:“姨婆性子很倔,等到走的时候,我帮你把手串交给钟姨。”
昙露把十八子给了周瑄,周瑄也收了起来。
“但你戴翡翠手串……挺好看的。”
周瑄回想少女拢着十八子的模样,翠绿围拢腻白,更显圣洁。
现在这条十八子上还有她的体温,周瑄摩挲着珠串,像是握着昙露的手。
他的心蓦然就被熨烫一般,微微收紧。
“要不要,我找条紫翡翠的给你?”
周瑄不自禁抚摸自己的翡翠耳坠。
那就是用紫翡翠做的。
昙露抬眼看了周瑄一眼,又低下了头:“……不用了,我不喜欢戴太多首饰。”
“这样啊。”
周瑄眼底的黯淡很快敛去,又是笑盈盈的,“礼都送了,我们晚上吃席就行。走吧,我带你去附近转转。”
“嗯。那个……”
昙露看向周瑄:“算了,你还是先还给我吧,你戴着这个不太好看。”
可能是周家有经营珠宝品牌,周瑄是昙露见过最喜欢往身上戴珠宝的男孩子。
而且他格外喜欢银饰,从戴着的耳坠,到现在的手腕上的拉丝手镯,左手食指上的戒指,都是闪闪亮亮的银质。
手腕上都有东西了,还加一串翡翠,奇奇怪怪的。
“……喜欢翡翠?”
周瑄拿着手串,慢慢帮昙露绕上她的手臂。
现在那串十八子都浸染了他们两个的气味和体温。
怎么不算是一种间接牵手呢?
“……不喜欢。”
昙露移开目光。
周瑄目光放柔。
二人路经一片花园,里面一片芍药盛放得妖冶。
“咪呜。”
一只小黑猫从花丛中走出来,冲二人喵喵叫。
它油光水滑,皮毛靓丽,还有蒜瓣毛,看着就是被养的很好。
“小猫?”
昙露向前几步,小黑猫也咪咪叫着靠近。
“慢着!你要干什么!”
又是黎驰光的喝问。
但这会,他手上拿着一只猫罐头。
“喵!”
小黑猫见黎驰光手上有好吃的,欢快地迈开小短腿跑去。
黎驰光蹲下来,熟练打开罐头,给它吃,然后伸出手摸摸它。
“你养的猫吗?”
昙露端详黎驰光看猫咪的温柔眼神不像是作假。
“……不是。”
黎驰光又是那副昙露欠他钱的傻子冷脸。
“他没办法养。”
周瑄冷嘲,“姨公对猫过敏,黎家不许养的。”
“……那又怎么样?”黎驰光像是被抽中痛处,回敬一句,“我又没让煤球去爷爷住的地方,你们也别多嘴,这是黎家的家事,外姓人少插嘴!”
“……你给它取名叫煤球?”
昙露似乎是没意识到黎驰光的恶意,虚指快乐炫饭的小猫咪。
怪不得有点圆滚滚的。
“和你没关系。”
“好吧,它有主人就行。”
昙露见有人照顾小猫咪就放心了,“我们去外面转转吧,周瑄。”
周瑄一瞥因为得不到昙露有效反馈而憋屈呆滞的黎驰光,毫不掩饰地嘲笑一声,接着就和昙露要走。
谁知,一个苍老嘶哑的冷笑声叫住了他们:“周家的教养就这样?去别人家里不向长辈问好?”
昙露回头,看见一个坐在轮椅上,瘦削的唐装老男人。
怎么说呢,鹰钩鼻高颧骨,眼窝深,一脸刻薄相。
尤其是眼下乌青,嘴唇苍白,感觉活不长。
而他下句话就是“我听她说,你带了个女人来?周家真没有家教,这么小就玩女人?”
被带来的女人本人:……哪里来的老登。
周瑄笑容僵硬在脸上,不语,只是下意识开始挽袖子,隐约有杀气。
——完了周瑄气疯了要打人了!
昙露赶紧拉住他。
这老登看着就活不长,万一碰瓷怎么办!
“爷爷!”
意料之外的,这次出声劝的居然是黎驰光。
黎驰光脸色也很不好看:“您病糊涂了,李护工,带着爷爷赶快回去吧!”
他叫住扶着黎老爷子轮椅的护工。
“你敢!”
黎老爷子吹胡子瞪眼,指着黎驰光就骂,“你个吃里扒外的小畜生!你是打量着我快死了,想要家产了是不是!”
他破口大骂:“不孝的畜生!伙同其他人祸害你长辈,要克死你亲爹,你要遭报应!”
这超雄一般的举动不光让黎驰光难堪,更让周瑄怒气被打断,和昙露一样惊愕。
黎老爷子这是……失心疯了?
哪有当着外人的面这么骂自己孙子的?
黎驰光把自己的拳头捏白,深吸一口气,愣是没有发作:“李护工,送爷爷回房休息。”
“是。”
这时,小猫煤球似乎意识到主人被骂了,喵嗷一声走出来,朝黎老爷子哈气威胁。
黎老爷子看到小猫,顿时火了:
“黎驰光!你居然还养着那只畜生,你是不是要害死我你才甘心!”
黎老爷子不知道拿起什么就朝煤球扔过去。
煤球被吓到,发出一声悲鸣,跑到一边去,刚好到了昙露那边。
昙露把吓出飞机耳的煤球抱到怀里安抚,嘟囔:“他到底要干嘛呀?”
她不满地转身瞥向黎老爷子,也让黎老爷子看清了昙露的样貌。
他就像是被摁下了静止键,目眦欲裂地盯着抱着猫的昙露。
“你……你不是死了吗?你明明咽气了!”
昙露仅有的,人道主义上对那个糟老头子的敬意消失了。
她的脸沉了下来。
要不是这里是周瑄姨婆家,她真的想骂那老不死的一句——
“黎驰光,我听说你爷爷现在因为心脏病严重退居幕后,你确定他伤的是心脏不是脑子吗?”
周瑄真的气炸了。
“黎家家风真好,先是羞辱客人,再后是当着客人的面辱骂孙子——如果这都算家教,那真的是贻笑大方了。”
他握起昙露的手腕:“这人我打不了,他老我自认倒霉,但黎家我是不想待了,走,昙露,我们不跟这群疯子待在一起。”
“嗯嗯。”
昙露要被拉走前,不满地瞪了黎老爷子一眼。
就是那一眼,黎老爷子顿时气焰全消,嘴里的谩骂都消失了。
黑发的少女怀抱着黑色的猫咪,那双带着谴责和委屈的眼睛像是在诘问自己——
“不……不,我没有……我没有……”
他一口气上不来,突然心脏病发。
“爷爷!”
“老爷!”
黎驰光和护工齐齐围上去,护工赶紧找出药给黎老爷子喂下去。
“老爷!这是怎么了!”
黎老夫人这时急匆匆赶了过来,焦急万分:“陈管家,去把老爷喝的安神汤拿来!”
黎老爷子紧紧盯着昙露,他忽然伸出手,要去抓住昙露:“你……你一个败家玩意,休想……休想……呃!”
“您先喝吧!”
黎老夫人赶紧给黎老爷子灌下一碗安神汤。
“快,扶老爷回卧房!你们怎么回事,老爷生着病,怎么能让他出来!”
黎老夫人自己拉过了轮椅,把形同槁木的丈夫推回了屋檐之下,幽影之中。
“这是怎么了?”钟姨担忧地走来。
黎驰光扯出一个笑容:“没什么事情,妈妈,就是……”
“刚才是爸的声音……昙小姐,你有没有受伤,他是不是骂你了?”
钟姨直接略过迎向她的黎驰光,忧心忡忡地轻握昙露的手臂,“你有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