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蛇首雕像烧香行过稽首大礼,几人径直走到黑红浓稠的血槽边。
拿起放在香案上的瓶瓶罐罐,混合,掺血掺灰,搅拌摇晃,最后分装成小瓶。
一切准备就绪,六人相对跪坐,另外两名黑袍人坐于上首。
同样是袍子,却是镇上那几个黑袍人无法相比的。
丝线细密,花纹繁琐,黑绸粼粼,流光溢彩。
“山中和县里还没有派人来取药吗?”
待所有人坐定,上首一人缓声开口。
声音如夕落,暮色苍苍。一样的是,也带着上位人惯有的威仪。
即使整个人已完全藏于斗篷内,但还是下意识地躲避着一切光亮,像是长久不见天日的洞鼠。
“回神使大人,人暂时还未到。不过想来也就是这两日。”
不入流的下属忙从蒲团上坐起,出列跪地而答。
“将仙药赐发下去吧,巡防继续,不可有误,后果你知道的。”
威胁的话音自吼间挤出,森气幽然。
思量片刻,在探寻接人与看守之间稍有犹豫,这人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是。”
“是。”
底下众人恭声听从,后有两人起身退下。
没有拿装箱密封的药瓶,而是直接在满是污渍秽物的木桶中调配兑水。
像是农家汉子提着猪食去给饲喂日渐肥美的猪崽。
寥寥数语后,偌大的殿内便只剩法器相击声和呜咽低诵。
经文声悠悠如催眠咒,在一片靡语中,两名尊敬让众徒景仰的神使大人已然打起了盹儿。
“二百五十六神使!”
今日这叫注定是无法安稳的,嗅着鼻尖的混沌杂香,为首老翁快要“入定”之时,殿外突然传来急切又刻意压低的呼喊。
“嗯……”
擦干滴落衣摆的不明液体,一阵慌乱,风烛老者忙正襟危坐。
石门缓缓升起,从外阔步走来一人。
并非以往传信之人,只一眼,坐都不敢,先前高高在上的神使小跑下阶迎接。
“左护法大人让我过来问你,可曾看到一行车马经过此处?”
来人焦急万分,一走进就急声询问。
“车马?不……不曾啊。除了我等,此地没有他人,连活物也见不着。不知是出了何事,竟惊动了护法大人。”
面对来人,一向自持身份的神使大人陡然变了嘴脸。伏小做低,像个看门小厮一般怯懦逢迎。
堆着谄媚的笑,腿脚软的下意识就想跪地。幸好最后一刻记起了自己如今的身份,打颤的腿硬生生扭曲转回。
“没有?继续留心,遇到所说之人务必要除尽,一个人都不能放过!”
没有得到有用消息,黑袍人不欲久留。
懒得理会这供奉了全部族人族产,用全村性命才换来尊使之位的老头,黑袍人转身往外走。
心中沉沉。
镇上和附近村落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见到人影,古楼县更是布下天罗地网,还是没等到猎物。
除了进这山中,这些人还能够去哪儿呢?
走到哪儿杀到哪儿,祸害到哪儿。据可靠消息,西泽县几方势力的惨淡收场都有这帮人的手笔。
虽然还没有查到对方真实身份,但神尊的雄图大业绝对不能受到半分威胁。
这重岩山的秘密,不可让他们知晓,否则……
想到信卷所述,心中更是恐慌无度,黑袍人匆匆返回复命。
“哼!”
人走了,被称为二百五十六神使的老头这才挺起胸膛,重重甩袖。
“神使大人……那我们?”
“传本使命令,调动人手,拦住各个路口。”
暮气沉沉的声音陡然有了神气劲儿,黑袍老头语调戏谑。
上头发话,他岂敢抗命不遵?
他可是听了命,至于那些人从其他缺口进入,可就不关他的事了。
反正重岩山有重兵把守,就算侥幸闯进,那也得将小命留下。
“是!”
山崖边下,五十四人断连着,贴着土壁根,龟缩不露头。
等了这么久,陆宽几人还是没有回来,楚禾往前稍微走了走,还是看不到身影。
这三人去了哪里?这是发现了什么吗?
“守好,我前去转转。”
走回对陶雅雯安顿几句,在众人担忧注视下,楚禾缓行向前。
这些人不会平白无故的驻留此地,其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边走边想,楚禾突然想起了刺儿山土匪。他们守在山中就是为了与人接头,守着深山中挖矿的失踪人口。
那襄正教呢?
荒山野岭之上突兀冒出这么多人,也不像是练兵模样,更像是把守着什么。
不安愈甚,一时间身上激起了密密冷汗。
或许,自己的决策误打误撞闯进了更危险的地方。
不同于以往,在他人地盘,借力怕是打力行不通。
若是真是如此,那就得重新考虑接下来的所去方向了。
下了土块乱堆的缓坡,躲在倒栽的树干后面,楚禾向沟底上坡走去。
原先村民活动过的痕迹早就被雨水销毁,如今被杂着枝叶的泥块所掩埋。
不见人径,障碍重重。每上一步,手都得深插土层稳固身体。
几乎是手臂拖着下肢爬行。
爬得越高,走的越远,抬头所能看到的范围就越广。
脚下又有声响,楚禾没有回头,而是贴地朝对面的山崖上方看去。
如陆宽所说,密密麻麻的黑点在漫山移动。
不过……人数明显不对。而且,人群好似正在快速集合,并非按固有路线。
这是为何?
是收队,还是临时调整?
“襄正教蛰伏数载,势力根深蒂固,眼线更是遍布各处,想来你我行踪已被他们察觉。”
看到楚禾神思不定的模样,迟珥上前,于一旁站定,轻声低语。
“察觉?指假冒逃出着镇子?还是也包括西泽县等一路所行?”
“皆有。”
“下场?可有转圜?”
“无,只有死。”
听到平静无波又笃定十足的回答,楚禾不由停了继续攀爬的动作。
“你要如何做?”
透露一二后,迟珥静静看着少女神色变幻。
空气中突然弥漫起浓稠杀意来,仿佛还能闻见血腥。
迟珥叹息,眼中闪过几丝怜惜,快得自己都无所察觉。
楚禾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四周。
坡上是陆宽惊慌失措往下滑行的动静,其后两人仔细清理痕迹。
崖上人手已经集结完毕,三五成群开始散向各处,却无一不是围向前方山峡。
重岩山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