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王岁子的反常

陆宽没有说,那后方大有可能没有追兵。

换句话来讲,马雷成功了。

不谈其他,结果是好的。

白日气温稍高,澄黄光辉懒洋洋自高空投下,寒气消退,山野只余干燥。

于世间留下最后亡音,断枝碎叶最终在人们脚下化为齑粉。同最不起眼的泥土一样,滋养万物。

穿过累累石林,跨过深浅沟壑。鞋底早就漏洞明明,鞋帮子撕裂透风,血肉模糊的脚掌大喇喇露在外面。

脚指头青紫肿胀,已有生疮的迹象。

不是不换,而是多少鞋子都不够穿。

舍不得。

将脚步放缓些,楚禾举目张望。

所过之路并不见他人踪迹,看来此处并非襄正教进山的唯一入口。

走得还不算深,林木算不上茂密,除了零散生长的松柏外,看不到其他绿意。

受水灾影响,山体滑坡,树木倒伏,在千堆泥块里苦苦苟生。

洪流越岸,浊水过境而逝,只留硕大的嶙峋怪石跌落横亘在溪流中,将长练剪成两截。

寻找了好久,活着的鸟兽寥寥,已成尸骸的却是有不少。

可惜了,找不到机会来改善生活。

“到前面林子生火休息!”

眼下还算安全,倒也不急于赶路,对着图纸照看许久,楚禾转身。

让早已精疲力尽的众人又生起了气力来,盯着明明就在眼前,却难以抵达的那片杉木林。

“再坚持坚持啊,马上就到了!”

山中难行,壮力少的人家只得让孩子半背半走。眼看着懂事不少的孩子快要哭闹起来,大人只得出言相哄。

可孩童毕竟年幼,越是和颜悦色就越得寸进尺。

不再可怜兮兮央求,而是停下脚来,扯着大人的腿撒泼打滚。

“我不要走!我要坐车!”

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谢乡向来深受偏宠,除去一开始的缺衣少食,后来一直待在车上。

有过惊恐和惧怕,习惯后也就那回事。

长途跋涉,自己赶路却是不曾有过的。

不想不听话,可着实难以忍受艰辛劳累。

思来想去,不得不用上屡试不爽的好法子。

“别捣乱,比你小的孩子都能自己走,就你不能坚持?”

背负着超出头老高的行李,谢甲深喘着粗重的气息艰难往前走。

见自家小儿这个时候哭闹了起来,想将人扭到前头却腾不出手来,实在是背上重负一旦放下就挑不起来了。

“别吵了,再吵坏人就来抓你了!”

好言说尽,聪明劲儿不用在正事儿上的小孩知道自家娘实在唬人,打滚更甚,也更凄惨。

故意往石头上撞。

本想好好教训教训谢乡的何团娘到底是下不了狠手,无奈地弯下早就僵硬的腰。

松开牵着大儿子的另一只手,托着人就要往背上放。

“我不!我不要走!我想睡觉……”

娘松了口,却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谢乡哭得更大声。

让谢甲深夫妇头疼不已。

也惊动了赶路的众人。

“你去处理。”

提过身旁之人背上的袋子,楚禾头向后微侧。

“得嘞!”

陶雅雯摩拳擦掌,收到话极为爽快地应下,鼓着喘大气的鼻孔,兴冲冲就朝后走。

“我不要……”

“啪!”

“啊!呜哇哇!”

谢乡正卖力表演着,用不了多久,娘定然会同意的。

这般想着,心中一狠,摔得更结实。

分明觉察到娘的态度有所松软,连脚步都放慢了。可过了好久,还是没能等到开口。

困惑着,谢乡闭眼准备再加把劲儿。

还没发力呢,咚咚如雷响的脚步声自前头传来。气势汹汹,让人以为真有坏人赶过来了。

谢乡惊恐睁眼,还未发出声音来,却看到一只裹着脏兮兮布条的手掌冲着自己的脸拍了下来。

“啊!娘……呜呜呜”

委屈万分,谢乡怒极,就想要告状。

“啪!啪!”

却是又有两巴掌接连扇了过来,左右开弓,极为响亮。

“小雯姑娘……”

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眼看儿子脸蛋涨紫,呼吸艰难,欲要昏厥过去的模样。何团娘到底心疼,忍不住想求情。

“看来你们没给自家孩子讲清楚啊!既然你们舍不得,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憋着气,陶雅雯冷哼。

眼神对着慌张羞愧不已的谢甲深夫妻,手下却是没有半分客气,鼓足力气又是狠狠一巴掌。

“哇……呜……”

将喘不上气的人扇醒了过来,谢乡照旧想哭,哭到一半骤然收了声。

“你们应当庆幸,这次是我过来。若有下次,这荒凉山头多几座坟包倒也正常吧。”

蹲下身,陶雅雯眼神对上不断后退躲避的谢乡,语气虽笑,其中的狠厉却是毫不遮掩。

“多谢姑娘提点,我们知道错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胆寒颤抖,行李从谢甲深肩头滑下,夫妇二人连同大儿谢环齐齐垂头告罪。

陶雅雯这才满意,仰着头转身。

穿过呆若木鸡,噤若寒蝉的众人,大摇大摆地返回楚禾身旁。

“如何?”

扣着震痛的掌心,陶雅雯如往常一般邀功。

“不如何。”

“啊?”

“你袖子的刀子是摆设?不见血怎能长记性?”

觑了满脸写着求表扬仨字的人一眼,楚禾将包袱丢到陶雅雯怀里,继续向前走。

却不知,此话一出,不止陶雅雯,所有人头皮蓦地发紧。

待冷静后,不禁眼神冷厉地警告自家孩子。

稀疏绵长的人群有序安静,速度也快了不少。

因此那压抑不住的咳嗽更为清晰。

从队首渐渐落到队尾,如今远远落在后头的高家一行人吃力紧跟。

虽然他们家人口众多,可上有年迈老人,下有三个孩童。外加大小包袱,实在难行。

“娘,您怎么啦?”

队伍的最末端,王岁子不停捂着嘴吭哧。

脸憋得涨红,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硬是将呼之欲出的咳嗽逼了回去。

被高星抱在怀里,脸正对着自家娘的四岁稚子高节看了个一清二楚。

歪着头好奇问道,同时伸出手来想摸摸,让娘不那么难受。

“娘……娘没事!快抱好,小心跌下来!”

只是伸过来的一只手,却让王岁子脸色大变,避如蛇蝎般连连后退。

身体后仰,将口捂得更紧。

“当真没事?面色这般难看,是不是受寒了?待歇息时请翟老看看吧,咱们用粮食换。”

妻子的反常高星也看在眼里,眼下不得空,只能等休息了。

“真没事!赶紧走吧,咱家落得太远了。”

猛烈摇头,借口着,王岁子急忙催促。

自己脚步却原地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