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水木 作品

第一百六十九章 水土相搏之局

第一百六十九章 水土相搏之局

“是无空,无空!”那人气急着,“你们都有点耳背吗?”

张灵玥小声嘀咕:“大叔,你那名字谁能不耳背啊。”

无空神色陡然一变,“你叫我什么?!”

“……大,大叔?”

“好啊,你,你怎么能这么出口伤人!”无空手指微微发颤:“我一个年方十八的大好青年,只是几天没刮胡子,显得随性洒脱一点而已,和大叔哪里沾边了?!”

张灵玥大跌眼镜:“十八啊?你?!!”

“我还在读大学呢,清北大学知道吗?”无空挺直了腰板,一脸自豪。

这下轮到张灵玥大惊失色:“你一个道士,还去上清北了!”

“瞧不起谁呢!我师不收本科以下,你也不用太惊讶,我也不过是略有智商,低调,低调。”

张灵玥将信将疑,看着他潦草的面容,忽然对未来的中学生活生出几分的恐惧。

内室的男孩探出头,发出了拆台的“嘘”声,在无空发怒前做了个鬼脸,脑袋又缩回帘布后。

“算了,本道不和你们计较。”无空一甩袖子,故作高深道:“我大名施上云,叫我名字就行。”

张灵玥乖巧地点头:“好的,大圣。”

“……”施上云目光一转,看向裴闻声:“裴闻声,你怎么在这?”

裴闻声对每见一个人都要解释一遍的流程已经非常熟练,三言两语讲清来意,问道:“那个抱虚山人在附近开店的弟子就是你?”

“正是在下。”

“你知道你师父在哪吗?我们想问几句话。”

“他最近不在观里,至于去了哪,他没跟我说。”在张灵玥发出失望的叹声之前,施上云耸肩:“但我可以打个视频帮你们问问。”

视频刚拨过去,很快就被接通了。

“师父,您老人家在哪呢?”

“索特里亚啊。”银白的山羊胡怼在镜头前,抱虚山人洪亮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忽然打过来,找我什么事?”

裴闻声站在施上云身后,听到“索特里亚”四个字时心头猝然一跳。抱虚山人似乎在走动,屏幕那头晃动得厉害,当看见陈拙的身影在屏幕上一闪而过,不详的预感达到了顶峰。

坏了,陈拙怎么也在!他看见他了吗?

裴闻声下意识猛地蹲下,避开了镜头。

“抱虚前辈,原来在这里。”陈拙的声音从那头传来,“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施上云瞥了一眼脚边鬼鬼祟祟的裴闻声,只好主动开口:“陈少爷。”

“想必是无空道长吧,你好。”陈拙微微一笑。

两人隔空打了个招呼,陈拙对抱虚山人笑道:“您忙,我先回避一下。”

又是一阵走动声,那边的通话终于稳定下来。

“无空,有事快说。”

裴闻声蹲在花圈旁,对无空使了个眼色。

施上云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道:“是这样的师父,半个多月前,神算铺的孔道长来咱们观里,您还记得吧?最后她走前,您跟人家说了些什么?”

老道士狐疑:“你问这干什么?”

施上云感觉裤子上的拉力,无奈道:“您可能还不知道,孔道长最近不知道上哪去了,他们店里的伙计到处在找,问到咱这了。您要是方便,不妨跟他们说说,好歹也算是个线索不是。”

“人不见了?”抱虚山人忽然拔高嗓音,懊恼道:“哎呦,坏了!”

“怎么了?”

“那段时间我夜观星象,见南方朱雀分野井、鬼二宿之间,天市垣东墙隐现异动。掐诀推演,得坎卦居离位。水曰润下,土爰稼穡,本有相克之性。”

“但如今太岁在卯,卯属震木,木能疏土导水,遂成水土相搏之局。”

“于是,我跟孔道长提了一嘴,最近南方恐怕会有剧变。”

施上云心一紧:“所以她听了你的话后,去了南方?”

“这我就不知道了。”抱虚山人长吁短叹:“唉,月孛临张宿,张宿主祭祀之事,恐怕这场变故非独天灾,更涉人谋啊。”

施上云问:“这场变故会和异象有关吗?”

“看不清,看不透。”老道士摇头,“总之不是什么好事。这段时间你少往南方跑,乖乖和小满待在洪城等为师回来,知道吗?”

施小满蹭到镜头旁,乖巧地应道:“知道了师父。”

“对了师父,神算铺的人说,临走前孔道长还去找了一位姓郑的道士,您知道他是谁吗?”施上云试探性地问。

“姓郑的?”

“对,这人应该也在洪城附近。”

抱虚山人沉吟片刻,恍然大悟:“哦,他说的是郑客行那个老东西吧?”

出租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才来到市郊,停在黄墙围合的朴素道观前。

一路过来都是整整齐齐的稻田,早稻逐渐转黄,道观被碧绿的菜畦包围,裴闻声刚推开车门,肥料的气息携着热浪扑面而来。

正当他回头的那刻,一个白色的影子轻巧地从墙头越过,朝他的位置砸去。

副驾驶下来的施上云条件反射伸手一握,摸到了扎手的毛刺,低头一看,是个断了两根毛的羽毛球。

院落里传来细幼的尖叫声和哄笑,几个孩子从门口鱼贯而出,眼巴巴地盯着施上云手里的球,你推推我,我看看你,最后一个年纪稍大的孩子上前,扯着正在变声的嗓子问道:

“叔叔,可以把球还给我们吗?”

施上云今天二度受到“大叔”称呼的刺激,心都要被扎成马蜂窝,然而对着这个晒得小脸黑红的孩子也无计可施,只能木着一张脸问道:

“小朋友,郑客行郑道长在里面吗?”

“在。”那孩子接过球,指了个方向:“他在屋里,你们找他什么事?”

张灵玥笑嘻嘻地接话:“来给他送浮屠啊!”

男孩:“啊?”

她振振有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有人命关天的要紧事,来找他帮忙,你能给我们带个路吗?”

“那是佛家的话……”孩子呆呆地注视着张灵玥,在她皱眉的那刻忽然噤声。

碎发后,男孩的耳根悄悄红了。

院子里有一棵巨大的榕树,地上零星落叶,用粉笔画了一根长线,刚刚那群孩子就以此为界打羽毛球。

整个道观不见香客,只有十几个孩子。小到学步的幼童,大到已经长到近一米七的少年。几个孩子似乎有先天残疾,两个坐在轮椅上,还有几个五官怪异,像是唐氏儿。

也不知道这些是附近农户的孩子,还是被道观收养的。

不少孩子有些怕生,看见生人入内,都躲在各处悄悄观察。

道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前殿、后殿、左右厢房及回廊一应俱全。

裴闻声等人被孩子领着来到后院,远远看见低矮的三清殿里一个穿着灰布道袍的人伛偻着背,在蒲团上打坐。

裴闻声率先踏入殿里,靠近时察觉到不对。这人的呼吸深沉而均匀平稳,姿态放松,不像是在打坐,反而是像在……

他蹲下身,凑近了看。就在这时,那人的呼吸一滞,两撇胡子翘起,在睁眼的瞬间看到面前放大的一张脸,睁眼变成了瞪眼,老头的睡意烟消云散,嚯地一声差点翻起来叫道:

“什么人?!”

“神算铺,裴闻声。”裴闻声揪过一旁的蒲团坐下,“郑老,幸会。”

“去去!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你这年轻的后生,就不知道珍惜老人家吗?”那人不满地抬头,又是一惊。

身旁围着几张好奇的陌生面孔,徒弟站在柱后悄悄探头探脑,显然就是把这群外人带到殿里的始作俑者。

打坐睡着被小辈当场抓住,郑客行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你们来干什么的?”

“郑老先生,我就直话直说,不跟您绕弯子了。”

裴闻声单刀直入:“半个月前我师傅来找你谈话,第二天去往琼州后就失踪了。我来是想问您,那晚您跟她谈了些什么?”

郑客行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慢点,慢点。你师傅是谁?”

“神算铺,孔逸。”

郑客行一头银发乱蓬蓬的,扎成个歪斜的发髻,他一手掰正了身下的蒲团,坐直了身,“哦,她啊。”

“您似乎对她的失踪并不惊讶。”裴闻声挑眉。

郑客行慢吞吞地说:“沾上那些事情,她身上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感到惊讶。”

裴闻声笑意淡了:“你什么意思?”

“逆天改命,本就是一场豪赌。胜者登云踏雾,败者灰飞烟灭,这有什么难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