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卓娅沈下心来仔细想想。
遇见祁桑真的是她生命中一件很微妙的事。无论是初识同居亦或是别离再次重聚，他这个人，好像是她平淡生活当中的一剂调味。
酸甜苦辣咸。
其中任何一种，都让她觉得内心悸动。
就着窗缝里投进来的日光，她拉开桌子最中心的那个抽屉，翻阅起那本她视若珍宝的笔记本。
笔记本已是许久没打开过。
里头记录的内容亦是断断续续。
文字是一种很好的表达工具，曾经，在她觉得孤寂之时，这本笔记本就是她最好的伴侣。
但遇见祁桑之后，她好像很少再往上头填补些什么。
她翻开其中一页，上头的文字略微褪墨。
——自你来后，我的生活便充满了喜乐。
“喜乐”二字被黑笔划去，墨色不同，显然是经历过二次加工。
那一次，他们错过。
她拿出笔，将划去的“喜乐”二字后，重写上了一遍。
这回，她想好好把握住。
卓娅从日头正亮，在窗边坐到日暮低垂。
终於说服了自己。
既然喜欢，大胆点又有何妨？
*
到祁桑回来时，天色已是落了墨，银屑洒满整个夜空，只有一轮玄月还闪耀。
“卓卓？”
祁桑看卓娅蹲坐在门槛上阂着眼，拍拍她。
卓娅於微朦之中听到声响，向上瞟了一眼。
看到是祁桑的时候，她的心突然之间顿了一顿。
继而她吐出话：“回来了？”
她垂头，有些不好意思，原本她是想稍坐会等他们回来，不知怎的却睡着了。
“怎么不进去？”
祁桑随即要脱下身上外套，却被卓娅制止。
她站起身，但因为蹲坐得太久，腿有些酸麻，一瞬间，身体的自然反应让她向前趔趄了一下。
再擡头时，一手已经在祁桑掌中，而脑袋正靠在他胸膛。
“没事吧？”
二人眼神霎时相撞。
缠绕的目光一下子吸尽了营养，蔓延滋长开来，这一刻，两人竟都忘记了要松开手。
楞了好几秒，还是卓娅先脱离怀抱立定，接着摇摇头。
她向后看了看，问：“布苏呢？”
“在路口超市买点东西。”他答，“你来找他？”
她松口气，“我来找你。”
祁桑心内有了什么预感，但一面是好，一面是坏，无法确认。
然后就听见卓娅说：“白天的时候，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先时他没反应过来，只顾着她会不会冷，等反应过来了才笑，手一面揉她温软的发丝，“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用和我说这三个字。”
卓娅对上他眼，这一次没有任何闪躲。
她将他手拉下来。
他手比她大许多，温度也足。
祁桑任由她手指拨平自己右手，接着，一股子凉意自掌心袭来。
再摊开手的时候，掌中正闪着银制的光亮。
——正是那枚胸针。
所有不好的预感瞬然消失，他定睛看着那胸针。
“这是……”
卓娅手轻轻拽着自己衣服下摆，摩挲几下后下定决心：“送你的。”
祁桑双目直视她。
“我……”
她并不打算再扭捏下去。
可刚要说出口，嘴却被祁桑手轻捂上。
“卓卓。”他打断。
卓娅对他这一制止的动作有些发蒙。
然后就感受到双肩被他扣住。
祁桑抢占话头，“和我在一起吧，好吗？”
原来世间最好的话莫过於“在一起”三个字。
卓娅从来没觉得心跳得如此快过。
反应了好几秒后她笑着用力点点头，再次撞进他胸膛。
此刻，所有的羞臊和矛盾都烟消云散，最终，化成一个最深情的拥抱刻在这个月夜。
她在他怀里，听得异常清楚。
他说：“太好了卓卓。”
那么近的距离，只有他身上的味道传入她的鼻腔。那是阳光晒过后的温暖，以后是独属於她的安心。
后来每每想到这个夜晚时，她都会笑着看向他，告诉他，钻进他怀的那刻，她最为“喜乐”。
＊
卓娅家离布苏家并不远，也就转过一个街口的距离。
祁桑将她送到门口，怎么也不愿意放开她手。
“我到了。”
“我知道。”
“那……”卓娅想把手抽出来。
刚才一直牵着，有了微汗。
“要不我进去看看小土？”祁桑说。
小土第二次成了他的借口。
卓娅笑，点点头。
二人肩并肩踏进门槛。
她手又重新被他牵起。
“阿祁，你有点黏人。”她忍不住说了句。
祁桑低头看她，手指捏捏她手背上的肉：“不对，不止一点。”
“哦？那是多少？”她也逗他。
祁桑却认真，他沈思了下，接着说：“从我出来的那一刻，我就想好了，以后无论怎么样都不会和你分开。”
她没想到他嘴里能冒出这样甜丝丝的话语来，但凭着敏锐能力，她还是揪住了重点。
“出来？从哪里出来？”她问。
祁桑下意识搂了搂她肩膀。
卓娅很瘦，轻易地就被他揽在怀里。
他改口：“回来，是回来。”
那段日子，他希望她永远都不要知晓。
小土看见他俩一同进来，从窝里懒洋洋走出来，来回蹭二人腿。
祁桑一把将小土抱进怀里，才感受出来沈甸甸的分量，“又吃胖了呀小家夥。”
卓娅陪他一起逗小土。
过了半晌，才突然想到刚刚被他捂住嘴巴的事。
“诶，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不让你说话？”祁桑把小土放下来，想了下，才总算和她思维连贯到了一起。
“有些话，应该是我主动来说。”
她不解，“有区别吗？”
“当然有。”
“？”
祁桑笑嘻嘻，拉她到一旁方椅上坐下，“我先告白，那在一起这种话也得我来说才对。”
卓娅撑头盯着他。
祁桑最近体格养回来了一些，脸不再像刚回来时那样憔悴。
他本来骨相就好，皮肤底子也不错，眼睛虽不是双眼皮，但却深邃有神，这样凑近着看，比从前更叫她动心了。
“不对。”她说。
冷不丁冒出来的话语让祁桑一楞。
再一秒，他的脸颊处传来柔软的触感。
他脑子里嗡嗡一叫，耳朵里却听见她说：“是我先喜欢你的。”
“阿祁，我最喜欢你。”
祁桑总算缓过神来了。
卓娅在一旁冲他展露笑颜，她笑起来的时候两只眼弯弯的，像月牙。
他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被人撩得不知所向。
“嗯，我也
是。”
他也在她额前回了一吻。
＊
待二人身影转过街口，布苏才撂开大门走进屋。
他没开灯，只借着室内一点微弱的光亮把手里一袋子东西放好后坐下来。
屋里四方寂静，只偶尔听见外头传来的细微风声撞着大门。
两人拥抱的身影似乎还在他眼前。
他莫名觉得心里有根弦断了。
在那条石板路上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的。
泾渭分明。
——卓娅与祁桑站在一处。
光和暗总是相携而生，而他注定要站在另一面。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结果，只是当事实赤裸裸摆在眼前的时候，却还是难以接受。
从前他说希望卓娅开心，可却隐去了他真心想添加的那个限制条件。
他曾奢侈地想过，这份开心是他给予的。
从小到大的所有与卓娅在一起的记忆如同被淬过的火一样滋滋冒上来。
火也烧越旺，一下子烧干了他心房里所有的水。
他也不知在那方冷冰冰的板凳上坐了多久。
只知道，原本微弱的光线变得更暗了些，再一晃神时，便是屋内灯已亮。
“来了啊。”他也不擡头，只从嗓子里压出一声。
“！”祁桑背对着他正摸着灯座，被这突然的一声吓了好一跳。
他回头，“你坐这儿干嘛？”
“困了，坐会儿不行？”布苏撩了把额前散下来的头发，一脸困倦的样子拍拍祁桑肩膀后向里走。
“睡觉去了。”他说。
祁桑只看着他从眼前与他擦肩过去，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感。
他试探问：“没事吧？”
布苏搔搔头，一面背着摆手，“能有啥事？赶紧洗洗睡吧你。”
“真没事啊？”
祁桑还是想确认刚才他是不是也在场。
“有病啊你？神神叨叨的。”
挺正常的说话方式，符合他一贯风格。
祁桑松口气。
“行行行，你去睡吧。”
“神经。”
布苏留下这么一句，回了房。
月色依旧，世界一片皎洁。
祁桑倚着门而站，手不自觉摸上右颊，仿佛上头还留存着卓娅嘴唇的温度。
“笑”是一种很奇特的表情。
有时，它会不受控制，正如现在。
正想着，手机里来了消息。
卓娅问他：“到了吗？”
他向外走了走，拨通电话。
卓娅那头倒是接得很快。
“怎么打电话？”
她的声音听起来软软的，声音略有些下沈，像是正趴在床上。
“想听你的声音。”
“干嘛呀，怪肉麻的你。”
“很肉麻吗？”他没觉得。
电话那头却肯定，“很肉麻，非常肉麻。”
“只是说实话。”
卓娅轻轻一笑。
祁桑总有种本事，把最柔软窝心的话说得严肃。
“你的实话真的好多。”她说，“你在屋里？”
“没有，站在院子里。”
“不冷吗？”
……
刚刚确认完关系的二人似乎怎么也说不完话。
直到祁桑变换了多个姿势，觉得膝盖都有些发麻的时候，他才说，“我进屋了。”
电话挂断。
又变回文字的闲聊。
又过了许久，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拨了一轮又一轮。
夜幕完
全沈了，仿似一张大网，浩浩荡荡地铺下来。
卓娅在那头打了个呵欠，实在撑不住眼皮，说了句晚安，结束了这属於他们的第一天。
第一天，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
是二人在往后日子里想起来，都值得记忆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