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克斯是在六年前认识尹娜的,当时他正在加拿大安大略省的伦敦大学理查德商学院念大三。
安大略省的伦敦市又俗称“假伦敦”,是一座常住人口只有46万、无聊至极的小城。学生们只把这里当做通往隔壁的多伦多、美国纽约或者“正牌伦敦”——英国伦敦的跳板。
暑期一到,学生们迫不及待地去度假,整座城就只剩下老人和犯人。冬天更是难挨,平均气温零下十摄氏度,整个十一月到次年三月大概只有一周左右的晴天。其余时间里,天空都被厚厚的雪云覆盖着,阴森压抑。好不容易出一次太阳,气温往往骤降,呼啸的寒风能把人的骨头都吹散。
亚历克斯全名叫亚历山大·韦伯,是个中加混血儿。他的父亲是从苏格兰移民的盎撒人,母亲则是香港移民,可惜后者在他青少年时期就因病去世了。
亚历克斯身高一米八八,强壮高大、仪表堂堂。他的脸部轮廓与雅典卫城博物馆展出的亚历山大大帝的头像有几分神似,五官却像东方人一样俊秀内敛,头发和瞳孔都是深板栗色的,目光炯炯有神又透着些许恃才傲物。
亚历克斯的成长经历并非一帆风顺。小时候,瘦弱的他总被嘲笑为“那个混血书呆子”。高中遭遇过几次校园霸凌后,他下决心疯狂健身,练习网球和拳击,把曾经欺负过他的几个黑哥哥揍得满地找牙。
但他并不满足于做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汉。相反,他学习异常刻苦,顺利考上了理查德这座加拿大顶尖的商学院。他那冷酷无情、尖酸刻薄的父亲在这方面功不可没。
父亲迈克尔·韦伯是有“多伦多华尔街”之称的贝街最会赚钱的对冲基金经理之一,没人能像他那样心算出投资的内部收益率,动辄八九位数的投机交易对他来说就像呼吸一样顺畅自然。
在911事件中,当飞机撞上纽约世贸大楼的那一刻,迈克尔果断做空了股市,赚下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迈克尔的亲弟弟,也就是亚历克斯的舅舅却因恐袭丧生。整个葬礼上迈克尔喜不自禁,实在挤不出一滴眼泪,只好把墨镜一直焊在脸上。
在家庭教育上,迈克尔坚信“养娃不如养狗”。亚历克斯18岁后就自已打工赚学费生活费还学生贷款,回家住要按市场价付租金。如果亚历克斯不得不借钱,迈克尔会要求借条,收的利息为同业拆借利率再加10%,比高利贷好不了多少。
迈克尔要儿子学会感激这种明码标价,因为“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看似免费的东西实则更昂贵”。迈克尔还打算把全部资产捐给慈善机构避税,并在圣诞节家庭聚会上?郑重其事?地宣布了这一决定。
“不过亚历克斯,如果你能在30岁前赚到一百万,证明你不是败家子,或许我会给你留点钱。”迈克尔眉毛一挑,得意洋洋地说。
总之,单亲家庭的严父教育让亚历克斯变得叛逆和争强好斗。在沉稳内敛的外表下,他总感到一团火在体内被压抑着。他对竞争充满狂热,极度讨厌输,而且他自我激励的方式非常特别。他从来不在愿望清单上写自已“打算”怎样怎样。“打算”并不能把目标刻进潜意识。他总是写:亚历克斯是年级第一、亚历克斯是网球冠军、亚历克斯是投资银行家、亚历克斯是亿万富翁……每天早晨都会写一遍,他想总有一天会梦想成真。
结果步入大三后,他就成了校园风云人物:当选理查德金融俱乐部的主席,进入贝街顶级投行实习,和加拿大的奥数冠军做同事,从事的是“和Ceo们谈笑风生,随口几个亿生意”的并购交易……关键学霸还是帅气逼人的网球健将,真是buff叠满了。
不过,太完美的人设通常经不住细看,亚历克斯也不例外。比如他的感情生活就相当……随心所欲。他并不是那种总以“你今晚干嘛”为开场白的海王,但也谈不上专一。
当然这也不怪他,只怪倾慕者太凶猛。她们为他那极具力量感的肌肉撑起的白色衬衫如痴如醉,为他大汗淋漓地在网球馆内厮杀而热血沸腾。有的女孩会在派对上向他投怀送抱、有的甚至三更半夜去他公寓。对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来说,睡女孩和打游戏并无本质区别,都是生活的必要调剂,尤其在假伦敦这种让人生无可恋的地方。
这可惹恼了林赛·汉密尔顿——亚历克斯的青梅竹马和“正牌女友”,起码她自认如此。林赛是一个高挑的金发女郎,长得就像歌星杰西卡·辛普森和曼迪·摩尔的混合体,向日葵一般的灿烂笑容是她的标志。她很辣也很疯、爱出风头,喜欢穿着低胸短裙流连于各种派对,成为全场焦点。
可就是这样阳光自信的女孩,在感情里却极度卑微。她对亚历克斯有种近乎病态的痴迷,一天没有他的音讯她就担心他和别人结婚了。男友从不间断的绯闻总让她气急败坏,但没过多久她又总会声泪俱下地主动和好。她很享受向伦敦大学的同学们吹嘘“我那个投行男友……”对此,亚历克斯总是一笑了之。他想,如果自已在肯德基收银,林赛是否还会对他死心塌地呢?
金融俱乐部是个井然有序的小圈子。俱乐部每一到两周都会举行一次活动,为会员提供学业
和就业方面的建议和便利。会员大概有十几名,主要以男孩——特别是白人男孩为主,也有少量雄心勃勃、能言善辩的女孩。
除了兢兢业业的亚历克斯,俱乐部还有两个各自“心怀鬼胎”的骨干——买卖小道投资消息的俱乐部副主席大卫·林恩,和想早日脱单堪比“中央空调”的马克·贾格丁斯基。
大卫是一个瘦若竹竿、红发绿眼的白人男孩,轻微的驼背和永远凌乱的红发让他看上去颇为邋遢。他非常特立独行,每当春天花粉过敏叫他窒息时,他就戴着曾祖父留给他的二战时期的防毒面具,把见到他的人都吓得半死。大卫也是理查德商学院最聪明又最偏科的学生之一,满脑子投机倒把的点子。他十岁起就开始投资股票和期权,现在经营着一个自已的投资组合,收益颇丰。
而马克的父母都是波兰移民,他有着典型的东欧特征: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眉毛和头发都是淡金色,高达1米9的身材让他看起来像一只魁梧的北极熊。他身上有种超越同龄人的稳重和体贴,大家一起打车时,他总是那个提前把车钱攥在手心里的人,也喜欢和朋友分享他自酿的啤酒。有次亚历克斯打网球踝关节受伤,马克接连好几天都让他杵着上学。他们是室友,也是铁哥们儿。
“又有一个可怜人,”马克点开了一个会员寄来的sos邮件,感叹道。“他在w时被一个暴躁的交易员骂得狗血喷头,连续飙了十几次f开头的字眼,他问我们怎么修复关系。”
“在市场大跌的那天,请交易员喝一杯,然后一起抱头痛哭。”大卫说。
“我也有一封匪夷所思的邮件,”亚历克斯喊道,“平均成绩C+,问如何能在Bulge Bracket这种顶尖投行里找到实习。”
“去Bulge Bracket当保洁员?C+应该进不了理查德吧,连顺利毕业都悬。”大卫歪着嘴挖苦道。伦敦大学还有一个普通商科,是给那些考不上理查德商学院但又想混个工商管理学位的“二流学生”准备的。大卫对这些人嗤之以鼻,每次经过普通商科的教室,他都捂着鼻子疾步如飞,仿佛正在穿过一个传染病肆虐的第三世界国家。
“简历错字连篇,应该是个外国人……”亚历克斯皱眉浏览了一遍邮件,愈发诧异。“父母双亡,14岁起就得自已养活自已,端过盘子、发过传单……至少从字面上是这么理解的。”
马克和大卫都饶有兴趣地凑过来欣赏这封神奇的邮件。
“在wun~nan长大?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听起来像阿富汗或者印度的一个小村庄。”
“不会又是自由党引进的难民吧?”大卫再一次挖苦道,“所以我只给保守党投票。”
马克抿了一口他的自酿啤酒,微微一笑。“不过一个新移民想挑战最高难度的工作,有点荒谬,但也不失为一种勇气,为什么不帮帮他呢?”
“是她。”亚历克斯点击了回复,敲了以下几句话:
“哈喽,感谢你寄了简历和生平给我,你很有勇气。让我实话实说吧,你需要先提高英文水平。如果你有时间,我可以介绍莉莉给你认识,她是一个很棒的esL老师,收费还算合理。其次你应该多积累和金融相关的工作经验,本地经验。金融俱乐部下周二有个分享会,欢迎你来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