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安娜 作品

第7章 校园恋情

在几天后伦敦大学网球赛上,亚历克斯取得了第二名。颁奖过后,他和冠军不知何故在洗浴间里发生了口角,两人很快从互竖中指升级到拳打脚踢,直到鼻青脸肿才被众人分开。惊慌失措的小伙伴们七手八脚地将亚历克斯扶到校医务室。

“别让我再见到那小子!我发誓会把他揍扁!”亢奋的伤员一路上不停咆哮着。

好在校医开的止痛和镇静剂逐渐起了效用。亚历克斯安静了下来,半躺在医务室外面的皮椅上。尹娜坐在他身旁,给他肿得无法睁开的左眼做着冰敷。伤口再过一厘米就能伤到眼球,她哽咽地直骂他傻。

“我想不明白……”亚历克斯在恍惚中自顾自地咕噜着,“明明我那么努力了,为什么总有人觉得我在沾迈克尔的光?我所取得的所有成绩,在他们看来只是因为有个好爹。实际上我们都快断绝父子关系了。”

“别管他们。那些人根本就不了解你,只是通过你发泄心中的挫败罢了。你和他们不一样,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尹娜安慰道。

印象中母亲琼也说过这句话。当亚历克斯还是个孩子时,夏天总能见琼带着手套和遮阳帽忙碌采摘着玫瑰,她喜欢把整个家装点得生趣盎然,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可惜不悦耳的挑刺声还是会响:饭菜太咸对心脏不好、衬衫为什么没熨烫、吃我的用我的居然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只见母亲瘦削的脸颊上滚下两颗泪珠来。我没事,琼一边说一边继续吃饭,直到眼泪逐渐模糊了双眼,她才缓缓起身离开了餐厅,然后永久地化成了灰烬……

等亚历克斯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他发现自已的头枕在尹娜的腿上,而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让他枕着,整整两个小时。现在她倚靠着一边的扶手也睡着了,手里还攒着一张纸。亚历克斯拿过来一看,全是些随手的涂鸦:他的睡颜、窗外的麻雀、球场上的球童……还有一株植物,墨绿的叶子和桃红的花瓣,像极了她后颈的纹身。

这时尹娜醒了,睡眼惺忪地伸了个懒腰。

“这是什么植物?你好像很喜欢它嘛。”

“夹竹桃,一种美丽但剧毒的花。”忽然她话锋一转:“所以迈克·泰森先生感觉怎么样了?”

“好的不能再好。”

“死鸭子嘴硬,”尹娜俯身凑近了,仔细观察着他的伤势,“左眼好像消肿了一点,淤青还在……”

他透过唯一的右眼也看着她。那根根分明的睫毛晶莹剔透,深棕色的瞳孔仿佛藏着星辰大海,纤长的手指柔软又温暖,呼到他面颊上的气息又凉丝丝的……

那一瞬间,亚历克斯的心融化了。他想即使到了五六十岁,事业有成子孙绕膝,但他心底必定会记得十月的这一天,在空无一人的校医务室外,这个美丽的中国女孩对他的悉心与柔情。这个由躁动青春和恋母情结共同催生的美梦,哪怕青春已逝、所爱之人和事都化成灰烬,彻底消失在时空的尽头,他都忘不了。

他紧紧抱住了她。“做我女朋友吧,毕业后我们去多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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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交往得越久,亚历克斯越发觉得自已不了解尹娜。实际上,尹娜是他见过的最令人捉摸不透的女孩。她是矛盾的化身——无邪中夹杂着通透,漂亮里带着不在乎,性感又夹杂着禁欲,让人欲罢不能。

她的保护色是一种超然、出尘脱俗的冷漠气质。这份冷漠并非她与生俱来,更像是后天的经历所致,只有极少数人能窥见她感性热情的那面。比如,她喜欢看电影,但极其厌恶浪漫煽情的《泰坦尼克号》、《傲慢与偏见》,却对《肖申克的救赎》、《天才瑞普利》这类沉闷阴郁的片子情有独钟。

“你可以把往事尘封在地下室,锁上心门,永远不去想,我都这么做。直到你遇上心上人,你只想把钥匙交给他,让他打开心锁,走进你的心房。但是你办不到,因为你的心太黑暗,藏了心魔,不想让人看见你的丑陋……”

每当瑞普利的这段独白响起,总有两行晶莹的泪水从尹娜的腮边滚落。在爱情里,她热情、娇憨,喜欢将软软的脸蛋埋在男友的胸口、蹭鼻尖,做他的“专属小猫”;喂他吃tim hortons松软可口的甜甜圈,帮他擦掉嘴边的巧克力酱。即使南极最古老的冰川都能被这万般柔情融化,露出下面滚烫的熔岩。

她着了魔地痴迷音乐和舞蹈,经常在派对上喝到断片,在亚瑟小子和瑞奇·马丁的演唱会上手舞足蹈到昏厥。但下一秒她就跌进忧郁的深渊,断崖式失联好几天,谁都联系不上。亚历克斯不可避免地感到迷惑。要是发现尹娜哭过,他心中就会涌起无可奈何的悲伤。如果他要保护她,她就把他推开。

这个女孩还有着和年龄不相称的低调。她没有脸书这类社交账户,也不爱煲电话粥。她的衣柜里有很多没开封的礼品盒,包括亚历克斯送她的礼物,过段时间就会被她挂eBay上卖掉。有段时间她四肢上有好几块淤青,她说是帮房东家铲雪造成的,但直到雪化了她身上仍有新的淤青冒出来。

“我们都知道她是一个中国间谍,”大卫狡黠地向亚历克斯使了个眼色。“在执

行mission impossible。读书只是个幌子。”

“我上次在多伦多伊顿中心见到个女孩,长得很像她,腰特别细,挽着一个秃顶老头的手,还喂他吃冰激凌。”马克也悄悄插了句。

亚历克斯说那可能是资助她留学的亲戚。

“嗯怎么说呢?看起来不太像亲戚……”准律师展示着严谨,“当然也可能不是她,所以你可以当我什么都没说。”

尹娜的当务之急是在学生签证到期前找到工作。但金融危机越演越烈,就业市场一片哀嚎。话说经济一下行,畜牧业就当道——体力好的当牛马,卖相好的做鸡鸭。大家都不挑了,有口饭吃就行。

伦敦大学的学生就业中心门前,前来面试的毕业生队伍越排越长,招聘的岗位却越来越少。企业hr办公室里的碎纸机成天到晚不知疲惫地运转着。不然天知道该如何处理堆积如山的简历,当厕纸都嫌不够软。

而英语一般的留学生在加拿大要么端盘子洗尿布、要么做骗子中介、或者给逃犯老赖洗钱当二奶……做正经工作的凤毛麟角。亚历克斯给尹娜介绍了各种人脉,但多次碰壁让她对面试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情绪。

“你简直比我舅舅还独裁。真是下了贼船又进了贼窝!”她埋怨道。

亚历克斯不为所动,因为好不容易才通过迈克尔的关系又给她安排了一个面试。结果面试一结束,迈克尔就在电话上把亚历克斯骂得狗血淋头,怒斥尹娜的简历纯属虚构。

“怎么样?我要听所有的细节。”见女友像没事人一样轻快地跳上汽车,亚历克斯压住火气问。

“我搞砸了。笔试难得要命,ifrs和gAAp的转化,诸如此类。然后是三轮面试,好几个问题我都没听明白他们就说。所有人看起来都像在牙疼。这破工作我不想找了,宁愿跳脱衣舞我都不想找了!”她坦率地颇有点破罐破摔的味道。

亚历克斯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这是火山喷发的前兆。尹娜急忙一头扑进他怀里,把脸贴到他脸上,乖巧地哄了好一会儿。“还有一个办法……让我和舅舅谈谈,他没准会再给我一笔钱继续读书。”

“就是你在伊顿中心喂冰淇淋的那个舅舅?”

尹娜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亚历克斯,彷佛被催眠了一般,但很快就瞪大眼睛露出惊讶的神情。

“你说什么呀?伊顿中心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