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安娜 作品

第46章 狗男女

香港的雨季比往年更加漫长。雨水总是平白无故就从天空倾注下来,越下越大,像是往棺材板上凿钉子。亚历克斯深吸了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几天后他也会开展一场清洗行动。一切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原来亚历克斯受伤的这段时间,宋家熙异常安静。他错过了在香港包括股东大会在内的几场重要活动,卫城集团发了几条语焉不详的公告“辟谣”,反而从侧面坐实了宋家熙和小舅子李东双双被调查、限制出境的传闻。

亚历克斯和林朝明当机立断,和几个董事通气后,决定以“涉嫌违法犯罪”为由罢免董事长宋家熙,并将在几天后的董事会议上投票表决。此声明一出,卫城集团股票立刻止跌回稳,彰显了市场对罢免宋家熙的支持态度。资本市场从来不乏“去父留子”的操作——甭管公司是不是由你创办的,表现不好你就得出局,古有乔布斯,现有家熙·宋。

至此,宋家熙和大股东的决裂终于摆到了台面上。远在上海的宋家熙除了不停给各个董事打“连环夺命call”求情游说,似乎也无能为力,卫城集团的少东家已经命悬一线。

很久没来香港,一大堆事情等着亚历克斯处理。他与投委会跟进了几个项目、和丹尼尔林朝明开了午餐会、与桑尼电话讨论了瑞士的私人银行账户细节……一天就这么飞快地过去了。下班后,他不忘打电话到上海家中查岗。奇怪的是从晚上七点到十点,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尹娜的手机则关机。他疑惑地询问芳姐,芳姐竟然说尹娜也在香港。

亚历克斯以为自已听错了。按照原定计划,尹娜应该在卫城集团董事会议举行当天才来香港。她为什么会提前来,还完全没有和丈夫透露一个字?亚历克斯隐约觉得不对劲,就让芳姐打听尹娜此行的目的。自从上次借钱后,芳姐对他唯命是从,可这次一直等到深夜还杳无音讯。

第二天临近中午,芳姐总算发来了消息:

“妹妹说她在玛丽医院看宋浩明,他好多了。”

什么,植物人宋浩明居然醒过来了?

卫城集团董事会议召开在即,尹娜竟悄悄和一个宋家的男人见面,这加剧了亚历克斯的不安。他让助理珍妮佛取消了午餐会,随即跳上一辆出租车赶往玛丽医院。大街上各种车辆熙来攘往、川流不息,不耐烦的喇叭声此起彼伏,而亚历克斯的大脑和这交通一样混乱……

自从收到匿名信后,那件事再无动静,没人向他索要钱财,也没人曝光照片,证明寄信的人似乎另有目的。这会是尹娜突然来香港的原因吗?宋浩明恢复到什么程度了?宋家熙不会也在场吧?他们会不会拿更多的照片威胁尹娜,逼她不要在董事会投票,否则就曝光照片?尹娜向宋家的人妥协过那么多次,这次会有例外吗?……

亚历克斯在脑海中编织着各种应对的策略、计划ABC,可照片里某个龌龊的场景总会冷不丁地冒出来,搅得他心神不宁。一顿好找,他终于来到了芳姐说的病房前,刚想夺门而入,却似乎被人擒住了手脚一般。一个年轻护士端着换药盘从病房里走出来,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

“请问宋先生在里面吗?”亚历克斯问。护士点点头,把门开了一条缝,离开了。

透过虚掩的门,亚历克斯惊呆了。

只见病房中有两个人斜对着门依偎在一起,模糊的轮廓看上去就像米开朗基罗的《圣殇》。定睛一看,其中那个女人,应该是他老婆,正将病人的头搭在膝头上,给他喂苹果。亚历克斯调整了一下站姿,以便能看清他们,又不会被发现。凑近一听,两人轻佻的对话让亚历克斯不寒而栗,仿佛黑褐色的毛毛虫从耳膜上滑过一样。

“昏迷时我做了很多很多的梦……”宋浩明用浑厚的嗓音呓语着,“我梦见一个人,他要赶一趟船和女友出海。结果路上发生了车祸,他当场死去。他的灵魂请求死神带他去港口,见女友最后一面以了牵挂。他承诺死神一定会回来赴死,死神答应了,给了他一袋molly。他却违背了承诺,一去不回,每天和女友在船上吸着molly,欣赏日落日出。某天他睁开眼睛,原来坐在他身边的一直是死神。世界就是一场巨大的虚无。你看,我虽然醒过来了,也只是暂时骗过了死神,早晚还得回去。”

“怎么可能哲学家,你左手生命线这么长,能活一百岁。”尹娜说。

“可有什么意思呢?没有molly的生活,就像才从梦中醒来就一脚踏进了棺材。你不知道我有多压抑,苹果尝起来都像嚼蜡……算了,这么美好的一天,亲我一下我就活过来了。我想你的嘴唇,想你的一切。”

“不行,你不乖。”尹娜又塞了一块苹果在他嘴里,“你差点把我害死了,知道吗?”

“虽然但是,我真不记得车祸那天的事了。原谅我吧,娜娜。我发誓这条命是你的,随时听你差遣!”

“我不要。”

“不会吧,这么吊的迪克你也不要?”宋浩明刚要扯下裤子,被尹娜拦住了。

“你个流氓,被护士看见怎么办!”她轻声骂道。

宋浩明顺势抓住了她的手,放在胸口。“那老实告诉

我,我在这里躺了那么久,你是不是为我哭得死去活来的?”

“想得美,我这辈子都不会再为你流一滴泪。”撒谎后,尹娜咯咯笑了。“你哥倒是哭了,想不到吧?”

宋浩明于是问她宋家熙的事。自从他清醒过来,宋家熙还没来看望过。

“你哥来不了香港。你应该联系他,听说他快坐牢了。”

“算了吧,我对鸡飞狗跳的事没兴趣!再说我向他保证过的,不插手集团运营,我不这么保证他晚上都睡不着觉。坐牢不算什么,反正他坐牢坐惯了,有了老婆孩子,到哪里都像坐牢。”

“所以经历了那么多,浪子还不打算回头么?你想过以后谁来照顾你?”

宋浩明捏着尹娜的嘴唇,笑道:“不能怪我嘛,唯一让我想回头的女人结婚了。”

“你喜欢的可不止女人。”

“我是实话实说。我俩的感情比那些狗屁夫妇长久多了,该做的我们都做了,鬼门关都一起走了,一张纸能证明什么?我永远最爱你,你知道的。但我不明白,你嫁谁不好,偏偏嫁给那个无聊至极的gordon gekko?他常年在香港,你在上海干嘛,守活寡?”

“当你知道自已为什么而活,就能忍受任何一种生活。”尹娜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好在他把你捧成网红了,你那直播间可真热闹。”

“还网红呢,就是个卑微的已婚妇女,拿人手短。拜托你别随便打电话给我了。gordon gekko总是查我的手机,我和他吵架都吵烦了。”

“没想到他还是个醋坛子!我一直以为他是gay,还是个肉毒素打多了,一天到晚都绷着个脸的gay。他和我哥才是天生一对!”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简直把门外的亚历克斯羞得浑身冒火。原来这两人早在几天前就勾搭上了,尹娜每天在直播镜头前搔首弄姿,就是给宋浩明看的。让亚历克斯尤其愤怒的还有,两人如此肆无忌惮地取笑他,而他在他们口中居然连个名字都不配有!在他们看来,他只是又一个唯利是图、无聊至极、不苟言笑的黑心资本家罢了。

话说过来,虽然眼前的这一切对亚历克斯来说是锥心的折磨,但同时,也带来一种奇异的快感——昔日继母与继子在桑尼家的吻别,还有宋浩明弥留后尹娜企图自杀,早就让亚历克斯怀疑他俩关系匪浅,现在正好可以看看这对狗男女究竟背着他干了多少勾当。

亚历克斯按兵不动继续听下去,只是血不停往头上涌,他不知道自已还能忍多久……

“要我说,我们这种祸害,还是别挡着人家征服宇宙的路了。我前脚一出院,我们后脚就去芭提雅快活吧!”说着宋浩明兴奋地挥起手,“这是我的计划,我找几个狗仔队来偷拍,新闻标题都替他们想好了,‘卫城宋公子闪亮回归,携热辣网红在芭提雅和人妖疯狂开趴’。怎么样,你的直播间不就大火了么!何必每天这样累死累活?”

“好一个营销鬼才,我谢谢您了!”尹娜笑着翻了个白眼。她在宋浩明面前的这种松弛娇憨是亚历克斯不曾见过的。哪怕宋浩明把脸埋在她胸前反复磨蹭,她只是半推半就骂着讨厌,但手却一刻不停地爱抚着他的头发。

“真的娜娜,你去过芭提雅吧?游泳、晒太阳,一天到晚有数不尽的派对,都是些男男女女、不男不女的。而我们就是伊甸园的亚当与夏娃……想想就激动。”

“你疯了吗?医生嘱咐过你不能疲劳、不能激动、不能饮酒的。”

“得了吧!你不如把衣服脱了,现在就杀了我……”

事已至此,亚历克斯多一秒都听不下去了,他实在忍无可忍了!宋浩明让尹娜拍下了那些照片,现在恬不知耻地教唆她私奔,眼看就要旁若无人地滚床单了……他们简直不把他这个当丈夫的放在眼里!无论如何,他今天必须给这对狗男女点颜色看看,告诉他们什么叫男人!

于是,病房里的打情骂俏戛然而止。透过反光的玻璃窗,两人都瞥到了门外亚历克斯那张被悲愤扭曲了的脸,瞬间呆住了。下一秒亚历克斯“砰”地一掌推开了门,厉声吆喝道:

“恭喜你的医学奇迹,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