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不算大,整理倒有序,虽然一个人住有些冷清,家具用品却是应有尽有。
相隔多年,从前那点同学情分也打破不了疏离陌生,路北庭不大爱说话,沈兮辞又大变样,陆予又失忆,实在不知从何讲起。
陆予便自顾自的倒杯果汁,让他们直接去收拾行李吧,别寒暄了,怪尴尬的。
“……”
路北庭心说,你真会讲话。
于是他跟着沈兮辞进卧室,见他从角落推出一个28寸的行李箱:“当年柏唸的东西都装在这里了,在电话里他说帮忙扔了。”
路北庭打开拉链:“你没扔。”
“嗯,东西挺多,而且有些东西也不太好随便就扔掉,后来我又拨电话回去,电话已经打不进去了。”
“他换卡号了。”
“难怪。”
行李箱里面装得很满,打开拉链那瞬间有点要弹开的架势,里面的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翻出几套衣服还有耳饰耳机、溜冰鞋、相机……一沓照片,集体合照的很少,大多数照片都有路北庭和沈兮辞的参与。
而剩下的一小沓都是路北庭的个人照,准确来说是偷拍的照片。
大一开学当天,茫茫人海里,路北庭在校门口拉着行李箱,四处张望寻找报到处。
大一音乐节,路北庭在舞台当主唱,一身休闲黑衣与乐队其他人精心打扮的华丽截然相反。
大一跑完三千米,肤白貌美的女生给路北庭送矿泉水。
大一有知名学者来授课,路北庭坐在前面几排被老师提问,站起来拿着麦娓娓道来。
……
这些照片都是在松杨湖偶遇前的,路北庭在脑海里竭尽全力去搜索从前那道暗处关注着他的身影,可惜一无所获,对方藏的太好了。
日落西山,卧室在不知不觉中渐渐黯淡。
路北庭的脸隐匿在外面的高楼大厦的万家灯火中,行李箱最底下是些重要的个人资料、奖状和一本日记本。
柏唸的日记写的句子都比较言简意赅,如实记录在某某时间,某某地点,遇见路北庭在干什么事。
第一条:第一次出远门,不懂乘车来迟了,但在校门口偶遇那个被拐卖的男生。很庆幸。我想我一辈子的运气都用在填报志愿上了。
第四条:和他上同一节体育课,经常有位很漂亮的女生跟他说话,还挺登对。
……
第二十二条:松杨湖,我一眼就看到他了,他好像没认出我。挺好的。
……
第四十五条:他邀请我去江苏看鸟展,我真的很开心。我跟他说曾经看见过世界上最绚烂的鸟儿。他没懂,还好没懂。
……
最后一条,日期是12月3日:阿爸走了,我得回去。明明过两天就是他的生日,说好了要陪他过,毕竟一年一次,可惜不行了。
或许,我不该跟随高飞远走的鸟儿的脚步,千竿百尺、头破血流从山里走出来,到头来平白给他增添许多痛苦和烦恼。
翻页细索声沉下来,呼吸渐渐急促而沉重地响在寂静无声的卧室。
原来冰湖上那抹轻盈曼妙的身影闯进他心里并非是偶然性。
原来拼尽全力想要遇见一面要跨越千山万山,千难万难。
路北庭一直将柏唸的苦难想的太片面式了,他单膝跪地,用尽全身力气才堪堪站起身来,往后退两步,后背紧贴墙壁,手掌反向撑着墙壁。
阳台呼啸进一阵风,他都感受不到这竟然是夏天的风,冷得那么刺骨锥心。
他的脸色太难看了。
其实沈兮辞也不知道日记的“他”是谁,可是结合照片和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很容易就能猜出来。
他并不清楚路北庭和柏唸现在是什么情况,只是保管这些东西多年,又听闻路北庭从哩寨回来,觉得有必要说一声,不是要越俎代庖。
“你还好吗?”
“东西你拿回去吧,如果可以,就还给柏唸,如果不行,你好好保管。”
“他现在过得还好吗?”
“路北庭,他真的挺难的。”
哪止是难啊。
路北庭光是呼吸那里的空气、在被拐去生活了几天、忆起那泥泞的土路、进县城要花费两三个小时就已经喘不过气了。
窗外升起月光,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沈兮辞神色复杂地看着路北庭又蹲下来,一只手不紧不慢的将所有东西装回行李箱,盖上拉好,跟他道谢,然后拖着行李杆出去。
这模样,连愣头青陆予都没有多说什么,接过他的行李箱:“我们走了,拜拜。”
他们在沈兮辞的目送中离开。
车厢安静很久,路北庭说:“先去医院。”
闻言,陆予蹙起浓黑的剑眉,警惕道:“干什么?你要买敌敌畏喝啊?”
“……医院没有敌敌畏。”路北庭说,“去拆石膏。”末了,又补充,“难怪宴鳳总说你有病。”
“啧,你别学他那种嘴毒的人啊。”陆予打着方向盘说,“小心追不到老婆。”
“你难道不是?”
“我?我是什么?”
“……没什么,发现跟你说话挺费劲儿。”
“干什么啊?搞歧视失忆青年啊?说话说一半,吊人胃口……”
车厢充满了陆予的逼逼叨叨,路北庭第一次不用拿耳塞,侧头望着车窗外璀璨绚烂的夜间城市,飞掠而过的路灯闪烁在涣散的眼眸,早已思绪万千,听不到任何声音。
告白后的路北庭还沉浸在喜悦蜜罐中,然而在微妙的同学情谊转变爱情那一刻开始,隐患就已经悄无声息来临。
在听到各种流言蜚语,如“达灵是神职,会一生困在哩寨”、“迟早要回去的”,占有欲在风声中愈吹愈强,安全感愈来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