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熬油,越熬越纯净。
由于讨论的话题太过压抑,而且路北庭在漆黑中深刻地感觉到柏唸心情不好,伤口既然戳都戳了,再怎么样也于事无补。
他故作轻松一笑:“回去我得买点防蚊液。”
话题跨度再次有点大,柏唸疑惑地“啊”了一声。
路北庭指腹摸着额头说:“我前几天生病了,总感觉脸上被蚊虫咬,也不知道那个蚊虫肚子有多大,嘴唇、脸颊、鼻梁都咬了,额头最严重。”
他又笑笑:“不过哩寨的蚊虫还挺温柔,都没留下包。”
床那边安静如斯。
他继续道:“但我后来想想,可能是走廊那几朵花的原因,才会招惹蚊虫。你说呢?”
沉吟几秒,柏唸含糊其辞:“嗯,夜深了,睡吧。”
路北庭笑了。
……
渐渐地,房里听到熟睡的呼吸声,以及外面闷闷的风雨声。
柏唸轻声下床,光脚无声地走到沙发背后。
落地窗外是暗蓝的雨帘,他们仿佛住在海边孤岛,海潮汹涌,远处的路灯是船只的灯,微弱晦暗的投射进沙发位置,映照在路北庭熟睡的英俊脸庞,分割出优越五官的明暗。
他静静地凝望一会儿,抬手在空中做了一个扇人家左右脸的动作,声音压得很低:“你才是肚子大的蚊虫,你全家都是蚊虫。”
第16章 最自由绚烂的鸟儿
在松杨冰湖初遇,两个月过去,路北庭再次遇见了柏唸,那是在一场辩论赛上。
他和楚宴鳳一同去了另外一所985大学,原本是楚宴鳳想去看沈兮辞,可这家伙嘴硬,偏要找个由头,他便答应了,当时并不知晓沈兮辞与柏唸是室友且关系很好,所以想撞下彩。
那天路北庭认为自己的运气前所未有的好。
随意寻位置坐下,楚宴鳳看他一眼,说:“心情不错。”
路北庭淡笑着回答:“你也是。”
观众台座无虚席,他坐在台下,而柏唸坐在台上。
柏唸穿着一身简约黑色西装,衬衫钮扣系到喉结下方,再被黑领带掩盖,靓丽长发卡在耳后,半遮半掩的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子和脸,被衬出一种冷感,和无可名状的禁欲,但他在整理桌面资料时,神色却认真而温雅平和。
这场辩论赛的辩题挺有意思的,是——爱会将自由束缚?
现场逐渐安静,台上的辩论选手开始讲述一段正气昂扬的开场白,然后自我介绍。
“大家好,正方一辩董凛……”
“正方三辩,沈兮辞。”
“正方四辩,柏唸。”
“……”
路北庭位置在中间,眼睛的镜头聚焦在柏唸身上,分明是第二次见面,却有着无法言喻的莫大的吸引力,好像连他拿起麦克风时,手腕上那串翡翠珠子晃动的声音都清晰听见。
台上选手开始阐述各自观点,或激烈角逐,或娓娓道来。
路北庭只听到叽叽呱呱一大堆,反方在争一个“爱只是诸多感情中的一种,不值得将自己的自由搭进去,因为人生是宽广无垠的”小论点。
楚宴鳳支着脑袋,听得犯困:“没意思。”
路北庭笑了一下,调侃道:“那你走啊,回江苏去。”
楚宴鳳啧一声:“你怎么不走?”
路北庭:“我是校友。”
楚宴鳳懒得理他。
这次反方辩手有些粗心大意,将辩题很多疑问都漏了,死命咬紧的论点有点偏差。
叮铃,时间到,正方四辩起身,其余人都是激情昂扬,手随言语大幅度摆动,他倒是从容不迫,温文尔雅,提出了三个问题:
“第一,反方辩友对于自由掰开肉体与灵魂来表达,太过泾渭分明,我不认同。第二,被束缚的是目标并不明确,是自己还是自己爱的那个人?第三,被束缚就一定是贬义吗?难道束缚的世界就一定是丑陋的、黑暗的?”
柏唸一一阐述。
他说,在少年时期,自由对于他而言,可以用三国演义中的一段话来表达:我本是池中之鱼,笼中之鸟,从此鱼入大海,鸟上青天,再不受羁绊了。
可这只是他的向往,并没有付诸勇气去行动,直至遇到了那个“他”。
心由己,己由身,自由是精神触发身体去行动起来,而不是楚河汉界,泾渭分明。人也没有绝对的自由,除非无情无义无所求。
第二点,被束缚自由的当然是自己。
不可能因为自己的爱而去影响、去捆绑别人的自由,这是很没有道德和不尊重。
别人和自己双向奔赴叫相爱,这时候对方愿意将自由分享自己一半,这是无可厚非;别人不爱自己叫单恋,这时候对方不爱自然不会将自由分享,这是别人的权利。
第三点,束缚的定义很模糊,它不一定是非黑即白。
束缚在某个令自己难受的圈子里叫束缚,束缚在一个自己喜欢的草原上也叫束缚,又怎么能说因为束缚自由就抛弃爱了?
而以上三个观点都建立在爱的基础上。反方刚才有提,不值得搭进去自由,那是因为没爱对人。
反方四辩问:“你的观点都以爱为前提,万一你爱的那个人抛弃你,以上三条就会倾塌。”
柏唸微微一笑:“怎么会?他离开我,或者我离开了他,我就不能继续爱他了吗?”
台下观众登时掌声鹊起。
反方四辩哑然许久,失笑着放下麦克风。
路北庭读的不是哲学专业,此刻也算是听懂了柏唸描述的关键——当那个人出现,或许他不是完美的人,但我甘愿也情不自禁的沉沦,付出相对的自由为代价,而对方有自己的选择,无论何种选择,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