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你一直在瞒我丶冷落我”
“哗啦啦”几声,馀温言没拿稳药罐,罐子脱手摔落在地,滚了好几圈,里面的药片洒出来不少,直到撞上衣柜边缘才停下。
谢秉川仍看着他,手依旧悬停在半空中,和隐隐约约散着威压的冷杉味信息素搅和成一团,满是不容置喙。
馀温言掩饰,压下声音里的抖,顶着渗进皮肤的冷意道:“没什么,前不久,你带我去看过医生,他让我在标记完后,记得吃钙片,这是钙片。”
滚落在衣柜旁的罐子确实是钙片的罐子,谢秉川走到他跟前,冰冷的深色眼眸盯着看了他许久,仿佛要把他盯穿,看出些异样来。
馀温言对上谢秉川的眼眸,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真的,他能减缓腺体多次标记的疼痛,延长标记留存的时长,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医生,我只是想,替你减轻点,如果能够一天只标记一次,你就不用总记着了。”
谢秉川并未对他的这番解释表示接受或怀疑,只是蹲在药罐前,一粒一粒将药收回药罐,还从中拿走了两粒。
对此馀温言并不担心。
所有医生都会像他这样说鬼话,没人会告诉谢秉川,里面到底是什么药片的。毕竟,没有人想惹上麻烦。
“江无漾说,他近段时间总闻着你身上有股药味,钙片会有药味么。”谢秉川拿起药片闻了闻,倒确确实实闻到了一抹较为浓厚的药味。
江无漾这个狗鼻子。
馀温言在心里暗念。
见谢秉川拿起药片就要往嘴里丢,馀温言连忙伸手,想将药片从他手心间夺走,掐着指尖继续胡诌:“这是给omega吃的,alpha吃完会有很多副作用,你不能吃。”
谢秉川收着掌心,将药片紧握着,不让他拿走,带着凉意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不吃,但我要带走。”
“没问题。”他说。
似是糊弄过去了,馀温言缓缓吐了口气,轻轻靠在柜门边。
谢秉川眼神突然在他身上打量,骤然停留在馀温言冻僵到不能动的右手上。
一秒被拉得很长。
刚刚放松下来的馀温言顿时又屏住了呼吸,像是黎明前,等待宣判的嫌疑犯。
“右手怎么回事。”谢秉川冷冷的声音响起。
还是被发现了,黎明没有到来。
“有些冻僵了,”他擡手拍了拍衣柜里的衣服,指尖微微卷曲,“我多穿几件,一会儿就好。”
不知道第几次被发现了。
谢秉川明显不相信,眉头都蹙起来了,正想说什么,视线骤然停留在馀温言身后,一张被揉皱的丶安静躺在地上的纸张。
他伸手就要去拿。
馀温言顺着他的视线,也停在纸张上。纸大概是他抽围巾的时候,不小心带出来的。馀温言脸色一阵白,抢在谢秉川前拿起纸,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嘴里塞。
“喂,你。”谢秉川明显生气了,脸色冷沈沈的,握住他的下巴就要逼迫他张嘴,想把纸从嘴里抠出来,“什么东西,吐出来。”
馀温言摇头,把纸藏在口腔角落,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谢秉川说“别吞”,但为时已晚,冷眸落在馀温言脸上,冷得他一哆嗦,好半天才从喉间憋出“吞了”两个字。
鼻尖满是冷杉味信息素味道,威圧感随之而至,谢秉川生气了。
馀温言只想让他离开,含糊其辞:“我要睡觉了,你走。”被他藏在腮帮子里的纸有些干扰他的说话,听起来略带点磕绊。
谢秉川突然攥住他的手腕,托着他的头,把他压到柜门边,极带冷意和威压的吻覆上来,压着他,令他有些喘不上气。
满是冷冽的信息素味道下,馀温言的舌尖突然感受到一阵暖意,他触电般往后缩,又意识到谢秉川想要做什么,迎上去想把他拦下,手也往谢秉川肩上猛捶,想让他知难而退。
却只是无济于事。
被他藏在角落的纸片轻而易举地被勾出去,馀温言急喘着气,连呼出来的鼻息都带着冷杉味的冷意,药片生效下,他依旧排斥谢秉川冷到不行的信息素。
“不准瞒我。”谢秉川也喘气。
“你就没瞒过我吗。”馀温言还没缓过来,大口呼吸着空气,曼陀罗信息素若有若无地往外散,又和那股冷杉味信息素缠绕在一起,互相争夺着领地。
临时标记又要消失了。
馀温言微垂着头,眉头微微蹙起。
谢秉川又凑近,托着他的脸,握着他的肩,下一秒,浓郁的信息素刺破他的腺体,冷意四流。
藏匿许久的秘密即将被发现,馀温言有些许破罐破摔,身体疼着,颤着,他无意识抓着谢秉川的手,难抑地喘着气,也仍要说:“从我们结婚那一刻起,你就一直在瞒我,冷落我,易感期不告诉我,从不给我终身标记,不让我进你的房间,待在家的时间屈指可数,你若想离婚,你大可直接了当说明白,我不会拦你,我也不是非你
不可。”
说到最后全然只剩赌气了。
“没想离婚。”谢秉川说,默然良久,放开了他,打开白纸,在看清楚时变了脸色,举起空白的纸张在馀温言眼前晃了晃,“白的?”
上面干干净净,一个字没有。
馀温言骤然忆起帮他做检查的人告诉过他,为保护隐私,上面的字溶于水,若打算销毁,浸水就散。
倒不如说,是帮他做检查的医生哀求他,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他患了此病,若是遭他人知道,他给他确诊了病,还开了药方,连带着医生也要遭殃。
“对,白的,”他夺过湿透了的纸,将那团永远不会再见人的秘密丢进垃圾桶,情绪不上不下,他今天一定得把话问清楚,“谢秉川,你讨厌我,对吧。”
谢秉川不否认:“曾经是的。”
那也难怪,曾经出席宴会被人当面说起时,谢秉川从不反驳,原来确有此事。
馀温言苦笑了下,心渐渐沈下去了,再开口时,声音很轻很轻:“为什么不离婚。”
“没必要。”
凑合过的意思。
仔细想来,和他的婚姻对于心无定所的人来说,又何尝没有好处——就算在外风流,回家他也不会说什么,甚至什么都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说了,又能怎样,虚张声势的威胁压根起不到作用。
敷衍过去,继续在外花天酒地,只要他敢指责一句丶吭半句声,不用谢秉川出声,世面汹涌的责备会将他吞噬。
信息素大规模致幻,好像本就该死一样。
未曾亲历的人,只会闲散站在岸边,望他挣扎,嘻嘻闹闹取笑,临走前再淬口唾沫,叫喊着为民除害。
可信息素致幻并非他想要的,莫名其妙来的诅咒,他也过了莫名其妙的八年,结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婚。
现在他有些累了。
“什么时候手术。”他声音有些哑。
只要做完手术,治好他的腺体,就算来一百八十头牛也别想拦着他离婚,离了婚,他也要趾高气昂地给谢秉川甩脸色。
“你怎么知道。”谢秉川有些意外。
“下午听见了,你和江无漾说,找到能治疗的医生了。”馀温言闭上眼睛,忍着体内相斥的信息素。
“快了,等调查完他们的底,和手术风险,会告诉你的。”谢秉川恢覆了淡淡。
他拉住谢秉川的领子,往前一拽,逼迫后者朝他倾来,“就算是1%的概率,我也去。”
谢秉川只是沈默,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没有任何意见。
总是这样,仿佛他说的话无足轻重。
馀温言松开谢秉川,又垂睫替他把领子拍平整,轻吐口气:“我累了,想睡觉,你能出去吗。”
“好。明天带你去看医生,看你的右手。”谢秉川起身,手里攥着两枚药片,走出房门,“晚安。”
“啪嗒”一下,帮他关了灯。
再有手术消息时,已经过了一周。
在那之前,谢秉川开车带他去567公里外的医院看医生时,他的右手已经完全恢覆,什么事没有,把所有项目都做过一遍,也都没有查出身体有任何异样。
那两枚药片,谢秉川找了很多医生问,所有医生都只告诉他:普通的钙片,omega专用的。
医生的专用话术了,见谢秉川是alpha,就说是omega专用的。
要是谢秉川来一句:“可我的伴侣是beta。”他们就会说,beta也一样,omega和beta通用的。
反正是alpha不能用的。
尽管那天晚上失了态,但这一周能见着谢秉川的时候,他还是照样维持着谢秉川青睐的人设。
刚结婚时,他费了很多心思去研究谢秉川的各种喜好,谢秉川家道中落,也曾当过一段时间有钱人少爷,总归有人去研究他喜爱什么。
乖巧丶懂事丶善解人意,是他们总结出来的丶谢秉川最喜欢的理想型,于是他一装,便装了八年,纵使这样,谢秉川也没对他有任何表示,也从未给过他一个终身标记。
饶是失态时曾提起过终身标记的事,谢秉川也一如既往忽略,没提起,也没在意,更不在意他在不在意。
七天过后,谢秉川一结束易感期,便马不停蹄地上工去了,没有他发情期的牵绊,谢秉川晚上都是挨着凌晨回来,早晨又早早出门,只有昨晚,为了和他交代手术事宜,才早回来了些。
馀温言陪着白依山画画呢,又是给他当模特,又是托腮窝在白依山旁边看他画风景。
“明天就要手术了?”白依山挑着沾取颜料的空档问的,有些不经意。
“没错。”馀温言回答,屏气慑息,一时紧张起来。
江无漾难得不用回校搞毕设,在旁边陪着他们俩,闻言眼眸飞速在馀温言脸上打了个转,笑道:“咋啦,温宝,紧张了?放心好了,谢大饼都打点好,底都摸得不能再清了,况且,他昨天不是告诉你
了,手术成功率85%呢。”
“你们觉得,”馀温言没回应,吸了吸鼻涕,换了个话题,“他和我结婚是个错误吗。”
一时间,小独栋只剩窗外枯瘦枝干被风雪吹得嘎吱作响的声音,江无漾沈默地敲着电脑,手在键盘上敲得飞快,白依山只想在画上点一点黑色,却歪了一笔,一用力,画成了触目惊心的黑色。
“他要是敢这么想,你白哥不得给他打个满地找牙,”江无漾眉眼含笑,“温宝,怎么做手术前患得患失的,谢大饼他就是不善言辞,只会做……他丶他对你的好,我们看得出来的。”
俨然一副洗脑样子。
馀温言闷闷:“我怎么没发现。”
“他藏着不告诉你吧,”白依山拿出手机点点,递给他,“你的账号在被扒马后,不是停更了么,不少人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胡乱猜测,谢秉川很快就发帖子澄清了。”
记忆被翻起,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他拍视频的时候不小心漏了脸,父亲的高职位让不少人记得他的脸,也记得曾经传遍全城区丶全联邦的“毒信息素事件”。
许多人在他评论底下添油加醋地瞎编,说来说去无非还是那几个词,说他是“危害全联邦的毒瘤”丶“邻国投来的毒武器”丶“受诅咒的灾星”等等。
更有甚者,扒出他和谢秉川这段强取豪夺的婚姻,替谢秉川鸣不平的同时,大骂他“卑鄙无耻”丶“手段低劣”。
那段时间,他一上网就看见这些言论,私信骂得更难听,打开任何一个社交软件,上面铺天盖地是各种渠道发表的丶各式各样谴责他的视频或者帖子。
说要是他就找地方死了算了。
说他毁了谢秉川的人生。
上升他的环境,他的家人,他的人品。
那段时间,联邦内局势动荡,各党派纷争层出不穷,他只露了下脸,就让各党派同仇敌忾起来,仿佛他才是最罪大恶极的那个。
他不敢上网,害怕出门,不愿同父母见面。
但父母还是来见了他,安慰了他,说:“联邦内局势被趁机控下来不少,你爹因为你升了官,你不是灾星,别乱想了。”
馀温言心情纷杂,却也只当是父母别样的安慰方式,不曾在意。
谢秉川没有说过什么,只当日常相处,白天早早出门,晚上晚归。
他倒是真不知道,谢秉川曾为他发过声明。
看着手机屏幕连着发了十几条的贴,馀温言眨了眨眼睛,也不知此刻该说什么恰当。
“是呢,最近他也为你手术的事情,忙得团团转,天天晚上往我家跑,我都困到不行还要拉我商量手术的事,一个人一个人打电话询问,”江无漾越说越有些愤愤,狠狠咬了一口谢秉川买来的蛋糕,“就逮着我一个人画饼,说只要帮他就帮我找找有关仿生覆制人的外邦论文,说一周了都不见个人影。”
白依山拿起橡皮扔他,精准敲中江无漾的脑袋很响的“哐当”一声,语气很冷:“少吃点,秉川买给温言,不是给你的。”
江无漾眼底沈了沈,继而好像又在吵闹什么,馀温言没听清楚,只是摩挲着那张手术须知。
方才紧张的丶郁闷的心情好像一下子舒畅了。
他拿出手机,久违地给谢秉川发消息。
馀温言:[谢谢你]
谢秉川也难得给他回了消息:[谢什么]
馀温言:[没什么,就是想说一声]
但馀温言错了。
一点维护和态度好转,就能让他信以为真。
他忘了,谢秉川曾经讨厌过他,第一印象总是会影响终身的事。
他太过好骗,他愚笨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