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动物园大王 作品

第 10 章

第 10 章

月歌兀自弹着琵琶,一双手纤细灵巧且有力道,上下翻飞之间,丝弦泠然作响,顾敬生虽听不出什么名堂,但就是觉得动听悦耳。月歌总是这样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以前她会觉得她清高,现在却觉得虚伪。

听见楼梯响动,月歌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於是顾敬生进门时,便见月歌怀抱琵琶立在桌后。

“是我打扰你了么?”

顾敬生进门时,仿佛周遭气温都变低了。

“不……公子……请坐吧……”

心里有气,行动上便毫不客气,顾敬生在桌旁坐下,也不去看月歌表情,只是拿起了桌上的瓷盏:“月歌姑娘这里倒是风雅,顾某一个俗人,倒有些无所适从了。”

月歌只觉得顾敬生今日有些不大对头。

“啊……这……”月歌眼波流转:“可是此处简陋,公子嫌奴招待不周吗?”

顾敬生闻言嗤笑,月歌这楚楚动人的模样,此刻却十分刺眼,直刺得顾敬生心尖钝痛,有口难言。

“倒也不是,”顾敬生一挑眉:“前两回来,都没给姑娘带什么东西,今日便想挑一件什么东西。依姑娘看来,扇子如何?”

月歌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扇子?难不成是那王公子的扇子,叫顾敬生误会了?可是顾敬生误会,不又是正中她下怀吗?

想明白这一点,月歌便故意绕开话题:“公子想要听曲吗?”

顾敬生擡眸看月歌一眼,竟没有接茬。

“那奴便唱一段《再生缘》吧。”

她抱起琵琶就要准备开始。而顾敬生想起那《再生缘》的故事,又想起花烛潜逃一段,当日月歌是否想要向她暗示,自己需要她顾敬生帮忙摆脱吴涟辉呢?

顾敬生自嘲一笑,原来她在月歌眼中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月歌以孟丽君自比,好利用她的同情摆脱吴涟辉,再使她与那王公子高高兴兴在一起。

“你便唱那‘元天子巧设机关’吧。”

这是孟丽君露真的那一段。

月歌心头咯噔一下,上回顾敬生分明没有听过《再生缘》,而今如此熟稔,若非上回有意相瞒,便是回去做了功课。那么当此时,顾敬生特点这一段,又是什么意思呢?

月歌只见顾敬生面上肃然,却又不敢多问,只是弹道:“一临十五喜还忧,惟拟明堂入凤楼……”

曲毕,月歌见顾敬生不动声色,便怯怯发问:“公子,可还要听下一段吗?”

“却也不必,想来小女子的把戏,也注定不能长久,”顾敬生暗指月歌,语气不善:“自以聪明而欺瞒於人,未免有些太过天真。”

月歌闻言却心头一紧,她只道顾敬生与往日所见男子俱是不同,那真情切意不似作伪,是故愿意以这《再生缘》暗托心事,却不料顾敬生此言,对女子轻蔑之意尽显,不免叫月歌大失所望。

倘使月歌知晓顾敬生的真实身份,或许便不会有此误会了。

“既如此,公子便请回吧。”许是唱得太多,月歌嗓音艰涩。

“姑娘莫急着下逐客令,那吴涟辉的事情,本公子还未与你说个分明呢。”

“吴涟辉……他真的去告你了?”

却原来顾敬生今日本就带着火气,乃是因吴涟辉而与她置气么?

“此人说我强抢他家产,却又是何故?”

“公子有所不知,那吴涟辉是奴的恩人,十年间,奴靠他得以保全清白。而今奴露面献艺,他却是不高兴的……”

“嗯,你对你这恩人,倒也冷漠。”

“吴老爷想要奴的身子……”

月歌低下头去,不大敢看顾敬生的表情。

顾敬生却似早就料到她会这样来

说,便道:“你心中却不喜欢他,是也不是?”

月歌心中也是一片烦乱,若是借顾敬生摆脱了吴涟辉,她便又欠了顾敬生的人情债,左右都是以身相偿,她又何至於多此一举?况且那吴涟辉蛮不讲理,已是将顾敬生告上了衙门,一来二去,她就更对不起顾敬生了。

此时她待顾敬生乃是一种什么感情,她自己却也想不清楚,只是若要在吴涟辉丶顾敬生二人之间择一,她私心却还是想着顾敬生的,这私心却又让她不齿——顾敬生如此纯情,任何功利性的态度与她来说都是一种欺骗。

顾敬生见月歌不做反应,挑眉笑道:“怎么?你喜欢他?”

月歌擡眸,顾敬生,是否已然对她动情了呢?

“既然你喜欢,我便替你做这个主,成全你二人也并非不可。”

这月歌,当真是心机深重。她顾敬生偏要看看,她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奴家,对吴老爷只有孺慕之情。”

顾敬生冷笑:“孺慕之情?着实有趣。”

“此本是奴与吴老爷之间的私事,无故连累了公子,还请公子恕罪。”

“我父因此在朝堂上被人参了一本,你便一句轻飘飘的恕罪?”

月歌恍然大悟,怪不得顾敬生今日怨气这样大,换成是她,又焉能不恼呢?

“公子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全怪月歌处事不当,请来见罪,”月歌说罢,提起裙摆,双膝一曲,便在顾敬生身前跪倒:“顾公子,月歌赔罪。”

“你知我想要的不是这个,”顾敬生杏眼一眯,倒真有了几分纨絝的味道:“吴涟辉要什么你都知道,我要什么你也不会不清楚。”

想要与王公子在一起?没那么容易。

月歌却是大骇,顾敬生意图明显,难道此前纯情尽是装的不成?而今屋内只她与他两个,若是顾敬生用强,她今日岂不是会交代在这?

“顾……顾公子……”

顾敬生见月歌震恐,心下里竟然酸楚一片,只是此时面上不显,只是道:“你懂我的意思,对不对?不要再想寻什么短见,否则你那王公子……”顾敬生将茶盏重重放在桌上,又将月歌一惊。

“王……王公子?”

月歌忽然想到那把扇子——顾敬生好端端怎会提起那王公子呢?

“你倒是下得好棋,只当我顾敬生草包一个,全给你作刀作枪去使,你再好与那王公子双宿双飞。而今偏不能如了你的意,你猜猜,那王公子知你失了清白,会作何反应?”

月歌被她一番话说得迷糊,什么双宿双飞?什么作刀作枪?

“顾公子……”

“你放心,你还不配叫我碰你,”顾敬生到底是看过不少戏的人,当下掏出怀里的绣帕,咬破手指,滴了鲜血在上面:“只叫此物传出去,再看你还有什么好戏。”

说完不等月歌反应,蹬开门便走了出去。

月歌暗叫不好,若是鸨妈以为她清白有失而开始叫她接客,她又当如何呢?

“顾公子!”月歌追出房间:“此间必是有什么误会!”

顾敬生头也不回,人已到了楼下,月歌急急去追,却不料脚下一空,竟是自逼仄的楼梯上滑了下来,脚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顾公子!此间许是有什么误会!”

顾敬生沈着脸转身,见她这副狼狈的样子,心尖也是一颤。

“能有什么误会?”

“顾公子今日所言,月歌听不明白。”

“呵,”顾敬生挑眉:“听不明白,也便算了。”

说完,她像是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了。

月歌爬不起身,只看着那人影逐渐远去,眼眶却湿了,有泪滴滴在手边,月歌擡手一看,原是掌心擦破了

顾敬生仿佛陷入了什么漩涡之中,此刻的窒息感在以往她结交或者失去新朋友的时候都不曾有过。一想到今后要将月歌的名字在生活中彻底抹除,她便空虚又迷茫。只是那月歌从未将她当过朋友,从头至尾都在利用於她。

她很想报覆,却又终於没有将那帕子交给鸨妈。若是月歌清白有失,鸨妈果真叫她接客……月歌那楼梯上的一滑,想必摔得很痛。

失魂落魄的顾敬生终於捱到贻乐园,自正待绕行后门之时,却被苏合逮了个正着。

“公子从哪里来?又上哪里去?”

顾敬生回头,只见一众家丁已经跟了上了来,在小巷中将顾敬生堵得死死的。

“你们跟踪我?”顾敬生有些难以置信:“云儿告诉我爹了?”

“老爷在等了,公子有什么话还是去老爷面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