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动物园大王 作品

第 16 章

第 16 章

“这位秦公子又是何意?”月歌终於开口:“非要叫人逼死才算完么?”

“你倒是终於开口了,怎么,一听情郎要死,难过伤心了?”顾敬生也不晓得,她的嘴里如何能说出这样残忍的话来。

“月歌与王公子无甚交集,联系不过一把扇子而已,他并非月歌的什么情郎。”

“无甚交集……这话你也说得出口……”顾敬生气得发笑:“你与他无甚交集便敢与他私奔,与我唱了几支曲,怎么没见你给我回家当小妾呢?”

“公子请自重。”

“我不自重……你倒是清高!”顾敬生感到脸颊微凉,泪水已然夺眶而出。

凭什么呢?月歌这样一心一意爱着王省身,哪怕他根本瞧不起她,哪怕他更在意的是他的仕途?月歌为什么这样眼盲心瞎?为什么要在一个根本不值得的人的身上投入这么多呢?

“你清高你和他私奔……就你清高……”

月歌也实在没有料到顾敬生会落泪,当下胸口一紧,难言的酸涩涌上心头:“你别哭……”

“顾大爷真是情根深种啊……”崔学博小声与身边的仆从议论。

“我今日虽然出楼……本意却不是……我和王公子,乃是头一回见面……”

“头一回见面你就敢托付终身,你不怕他是个七老八十的棺材瓤子吗?你不怕他是个口歪眼斜的无赖吗?你不怕他是个拍花子的,叫你拍到那深山老林去,给那鳏夫做媳妇吗……”

顾敬生越说越离谱,泪水也越来越汹涌,叫月歌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只得柔声劝慰。而崔学博为这真挚的感情所打动,竟也掏出了帕子抹起眼泪。秦日恭与张淳立在一旁,神色是说不上来的尴尬。

“顾公子……你且信我……”月歌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件事疑点重重……也不可……”

“你还为他讲话!”

“不……”月歌皱眉解释:“顾公子且听我说完。退一万步讲,纵使月歌与王公子真有私情,传信的只有张公子一个,这位秦公子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乃是张淳……”

“且听我说完,”月歌眉眼间透着坚定:“既是张公子来操持此事,反又将其泄露,却又安得什么心呢?再说除却张公子这个人证,自始至终便只有一把扇子,题诗亦语焉不详,怎可就此定论,月歌与这位王公子不清不白呢?”

月歌美目流盼:“月歌是要私奔没错,但要与月歌私奔的,乃是张公子口中的王公子,彼王公子是否是此王公子,便不得而知了。”

“你这话却是什么意思?”张淳似乎有些着急。

“就是字面意思,”月歌再看向顾敬生:“顾公子,你也看到了。王公子堂堂解元郎,今后前途自是无量,若是喜欢月歌,何至於行此等不孝不义之举呢?”

顾敬生有些意动。却是月歌三言两语之间,已将王省身择了出去。

“再细想这扇子,青楼女子该是艳质浓妆之流,而诗中却道抱朴胜艳质——以此诗赠予娼女,”月歌转向王省身:“不大合适吧?”

“是啊是啊!”王省身眼睛一亮:“只因小真她因外貌遭过许多嘲笑,这才有此诗予她,哪里是什么情诗啊!”

“如此张公子,你要作何解释呢?”月歌笑问道。

“我……”张淳心一横:“事情是克己贤弟托我办的,其他的我一概不知。至於秦兄是怎么得知消息的……乃是我幡然醒悟,这才要来补救的。”

“你与王公子乃是好友,你若是补救,又何至於告诉本与王公子有前嫌的秦公子呢?”

“你怎知……”

“方才王公子谈到了。”

“呀,倒也看不出来,你这小女

子倒是心思细腻,”崔学博摇着扇:“张淳,你来解释解释?”

“……纵使我无意间找错了人,那王公子要同月歌姑娘私奔也是事实。”

“你既这样,我便直说了,王公子有一万个理由不与我私奔,怕是你背着王公子愚弄於我,将我骗出来和你们一起害人吧?他要真对我有心,又怎会不自己到万花楼去?”

“张某还是那些话,王省身身无长物,因此才托张某办事……”

“我没有!”王省身看到了希望,急急道:“你那日邀我去万花楼,我是明确推辞的!”

张淳挑眉一笑:“那怕不是你为掩饰困顿而做出的姿态。”

“……我虽不是大富大贵,但这点小钱还是有的!”王省身忽然想到什么:“顾公子,我有钱的,我还借了你一百两。若是我与人私奔,一百两银子我又要找谁去要?”

是啊。顾敬生一楞,心下犹豫不定起来。

“再说我若是喜欢这月歌姑娘,只需将你的行踪透露回去,便根本不需这诸多麻烦,区区一个娼女,又怎愁得不到呢?”

王省身所说,句句有理。

“看起来此事与王公子并无干系,且不说张公子,倒是你,”崔学博看向秦日恭:“你倒对此事上心?”

可笑秦日恭千算万算,却正是漏算了一个顾敬生,他精心布置,眼下竟是被王省身反将了一军。

秦日恭恨得牙痒痒,如若今日不能在王省身身上找回来,那便等着秦守真那小子亲自来还吧。

“崔公子,这么一说确实奇怪,今日张淳找到我,只说是帮人拐带良家妇女,心里有愧,而今看来,却竟是他在背后搞鬼。”

张淳万万没想到,秦日恭会将屎盆子扣在他头上。

“秦日恭,明明是你……”

“你嫉妒王公子与抱朴老弟总是压你一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倒是我的疏忽,竟然听信了你的鬼话,”秦日恭义正言辞:“我们都是赴考的举子,考场上看的是真才实学,你若是不忿,也该在考场上堂堂正正地比试,断不该动这些歪心思!”

“秦日恭……”

“崔公子算起来也是我的姐夫,我今受你蒙蔽,还特意带姐夫来主持公道,却不料竟是你设计陷害於克己老弟。真是好一招借刀杀人,我与姐夫差一点着了你的道,”秦日恭指向张淳:“真是好歹毒的心!姐夫,我看此事就该报官,革了他的功名,看他还敢不敢再生害人之心!”

好一招弃车保帅。

崔学博刚要点头,却听顾敬生道:“罢了,此事闹开,於我们两家的面上都不好看,”她看了一眼满脸希冀的张淳:“他经此一事,也该长了记性,这回便饶了他,若有下次……”

顾敬生瞪向张淳,张淳却已是双目含泪。

“……若有下次,新帐旧帐一起算。”

张淳闻言已是跪倒,向着顾敬生重重一拜。

“也罢,要让父亲知道……”崔学博想了想:“就按顾大爷说的来,今日之事暂且不与这姓张的计较。王公子,你没有其他想说的吧?”

王省身摇摇头,张淳被秦日恭炮灰掉,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那这月歌……”崔学博欲言又止地看向顾敬生:“王公子虽是冤枉,她要私奔却也是事实。所以你看……这人你还要不要呢?若是不要……”

顾敬生不动声色地瞪了崔学博一眼:“月歌,你作何想法?”

月歌撇清王省身,只是不想旁人为她牵扯,此时却已无记挂,便道:“月歌别无他求,但求一死。”

孟丽君可以接受嫁给皇甫少华的结局,她月歌却无法接受。

“胡闹!”顾敬生脱口而出。

崔学博也道:“是啊,你这小

娘长得这样漂亮,死了多可惜呢!”

“顾贤弟,”王省身也开口:“想来月歌姑娘也是受人蒙骗……”

“并非受人蒙骗,私奔之事乃是月歌所愿,如今事情败露,死也理所应当。”

“你……”顾敬生眉头紧皱,嘴角却嘲讽一笑:“你便是看我好拿捏,想要以死相逼么?不就是个名分吗,我也不是给不了你。”

月歌闻言却是笑了:“顾公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自大。”

便在这档口,月歌倏然拔出头上的玉簪,扬手便要向颈间刺去。顾敬生没想到她真敢动手,几乎是没做思考,只听噗呲一声,那玉簪竟是深深刺入了顾敬生的掌中。

“你又来这一套!”顾敬生又疼又怒,手上的鲜血顺着那玉簪涌出。

“还……还不快叫大夫!”崔学博大惊:“顾大爷,您……您没事吧……”

“你就会寻死是不是?”顾敬生破口大骂。

但方才那架势,分明又不像是演给她看的。

月歌见那刺目的鲜血,心尖一阵颤抖,顾敬生双手白皙,指节修长,这双手作兰花指该是多么好看?若是留下疤痕……

“你要寻死,大可找个没人的地方,这样弄伤了顾大爷,你却一点都不心疼!”崔学博扶着顾敬生,满脸都是怒意。

月歌也不知是该委屈还是心疼,此刻她想要去看顾敬生的伤势,却又被崔学博一把挡开。

“别装了,”顾敬生痛得冷汗直冒,见此还是道:“直叫人恶心。”

月歌终於低下头去,看着顾敬生被簇拥着出了房门。猩红的血迹淌了一地,从她脚边蔓延出去,跨过门槛,越来越远。

为何她越不想牵连别人,却与别人的羁绊越深呢?

“月歌姑娘,你没事吧……”张淳面若寒霜,叹气道:“你不如……先随我回顾公子那里去吧。”

月歌失魂落魄地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