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当晚秀秀回来带话,又要秦守真回去。实则秦守真早料定会是这个结果,只是为吐真情不得不将秀秀支开。好在正事已毕,她恢覆男子身份有望了。
张淳这几日日日寓在碧柔处,恨只恨贞娘婚期将近,要与他断绝来往,他虽不舍,但贞娘坚决——此段时间确实敏感,待她与王省身那个废人成婚之后,徐徐图之还是大有可能,只是可惜了贞娘的处子之身。
这碧柔也是个温柔小意的,且身子干净,不似那月桂——他起先不知,而后某回月桂剧痛难忍,这才晓得情况,也真够晦气。
念及此,张淳又摸了摸碧柔替他捏肩的小手。
“老贼虫,那个姓张的是不是在里面!”
秦日恭涨红着一张脸,推开王鸨儿就要往里冲。
自说书先生编排他的事迹之后,京城不知永安举人秦日恭,只知永安不举人秦日恭——秦日恭自是暴跳如雷,此事隐私,除了他和秦守真那个贼王八知道,也只有赴宴的几人听到过风声。要么是秦守真将消息泄露,要么就是张淳那个叛徒做的好事!
想到当初张淳得顾敬生顾大爷回护,没能叫他斩草除根,秦日恭就是一阵懊恼。因他后来打听,顾大爷与那张淳实则没有太深交情,当日不过是不想将事情闹大才擡手放他一马,而他胞姐是崔公子的爱妾,只要他当初再坚持一二,说不准顾大爷也会让步。
如今那个张淳可是支楞起来了,不仅在万花楼与他争抢娼女碧柔,竟然搞这一套败坏他的名声,秦日恭实在不能忍。
“你大爷的!”秦日恭将门一脚踹开,只见他的碧柔和那张淳腻腻歪歪丶衣衫不整,火气顿时上涌:“你看爷爷我今天不废了你!”
说罢劈手扯过张淳的头发——那张淳疼得呲牙咧嘴,随即身体重重一摔,整个人被揪到了地上。一旁是女人们的尖叫,只听秦日恭气急败坏地讲:
“王八羔子,跟我抢女人也就算了,四处造谣说我不举,怎么不烂穿你这副腌臜心肝!”
张淳想要挣扎,秦日恭飞起一脚:“你是个什么东西?爷爷我今天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天高丶什么是地厚!”
“秦……”
“闭嘴!”秦日恭拽起张淳的衣领,又甩了一巴掌上去:“你看清楚了,爷爷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今天打你的是永安解元王省身!”
一众看客开始窃窃私语。
“看什么看!没见过解元郎打人吗?”
看客中亦有与秦日恭相熟的,只是并不戳破;而鸨妈与那碧柔又是何等聪明的人?此刻垂头立到一边,也不敢上前去拦。
“不……你是秦……”
“你还惦记我兄弟!”秦日恭照面又来一锤:“腌臜货,当日设计害我兄弟秦守真不成害自己不举,现今还张冠李戴到秦日恭头上。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也罢——”
一众看客纷纷缩头后撤。
秦日恭将人一顿好打,又找来几个龟奴将人仍出了万花楼。青楼里打架斗殴也并非什么稀罕事,加之秦日恭自恃背后有崔家这棵大树,实在没有什么好顾及的。
碧柔眼观鼻,鼻观心,实则今日之事她也乐见其成,过两日便是评花榜的日子,两个男子为她大打出手,可不是反涨了她的士气吗?今年的“女状元”她是势在必得的。
自唐逸文参与行刺一事的调查后,事情果然又有进展。许将军查出袭击公主的那一夥人来自身毒,於是身毒王子便更加可疑了起来。只是倘若真是身毒行凶,为何王子会亲自出现在猎场之中?又为何又会分为两方行动?
顾顺元脸上明显多了凝重。
“生儿。”顾顺元看见顾敬生进来,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坐。
“父
亲叫生儿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顾顺元闻言喟叹一声:“为父没有什么事情还不能叫你过来了吗?”
顾敬生一楞,随即笑道:
“父亲这是什么话?”她掂起桌上的糕点,小小咬了一口:“父亲可是叫生儿来吃糕点的?”
“怎地就只想着吃?”顾顺元笑弯了眼:“是有一件喜事要同你说。”
“什么喜事?”
“陛下册封你为世子的诏书很快就要下来了,生儿马上就是小王爷了,高不高兴?”
顾敬生眨眨眼睛,有些凝重地看向顾顺元:“可是出了什么事情?爹你是不是……”
上一回她爹出征的时候,陛下封了他为金紫光禄大夫。
顾顺元点点头:“对清安用兵,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会突然出此变故……那个锦笙,最近有什么动向?”
她猜也是顾顺元将要出征:“她那里仍同往常一样,”顾敬生顿了顿:“倒是爹……朝中也不是无将可用……怎地还非要你这老臣……”
“哈哈哈哈哈,你爹我哪里老了?”顾顺元大笑:“朝中那些个全盼着我老呢,爹可不能如了他们的意。”
“只可惜生儿是女子,”顾敬生垂眸:“花木兰还能替父从军呢……”
顾顺元听她小声嘟哝,也是笑道:“你当从军那么容易?要是花木兰那么好当,人人都去当花木兰了。爹还没老到那个程度,你只须好好留在京城,待爹给你取贼寇首级回来。”
“吔,也不是我想要那首级,怎说是给我取……”顾敬生小脸一皱:“怪恶心的。”
“哈哈哈哈哈,爹破敌军,是为给我们生儿换得白银黄金千万两,怎说与你无关?”
“生儿也不缺钱花……”顾敬生皱眉:“爹你都异姓王了,还想着那点子钱做什么?”
待陛下大业完成之时,他的家财便是生儿的唯一倚仗。所谓鸟尽弓藏丶兔死狗烹,但倘若能一扫积弊,真正使天下人安居乐业,他顾顺元的生死又算的了什么?唯一愧对的便是这一女儿。
只盼他这些家财,能使顾敬生平平安安过完一生。
“爹喜欢钱啊。”顾顺元只是笑。
“爹,你就一定要去么?”顾敬生擡头:“朝中的许将军丶丁将军哪一个去不行,怎地就非要你去?少赚些银子也不会怎么样。”
顾顺元笑而不语。
“贞娘……”
刺眼的阳光从窗格中照了进来,王省身有些不适地眨了眨眼,他昨夜又梦见了贞娘,睡得很熟。
“贞娘……”
以往这时候,他喊上一嗓子,贞娘便会端着水盆进来伺候他起身。
“贞娘……”
许是人在厨房,没有听见。
“秀秀!”王省身锤锤床板:“叫贞娘过来!”
“秀秀!”
无人应答。
王省身心里生出些不好的预感。他赶忙披衣起身,趿着鞋匆匆往西厢房走。
“贞娘?贞娘?”
王省身推门——哪有什么贞娘?只见秀秀满面泪痕,被堵嘴捆在桌边的大靠椅上。
这是……
两步上前,扯掉秀秀嘴里的棉布。
“姑爷,小姐她……”秀秀泪珠子一串串往下掉。王省身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空空如也的桌上只有一张字条: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重获自由的秦守真穿行在人来人往的大街里,只觉这一刻的喜悦是如此难能可贵。没有什么贞娘,更没有什么王省身,有的只是永安举子秦守真。
天未亮时她便到了永安会馆,入住后便从小二那里打听到了张淳与秦日恭的消息,得
知今日评花榜,料定秦日恭今日必去万花楼捧场。
而王省身一旦发觉她潜逃,这永安会馆怕是第一个要来找的地方,她须赶在王省身之前完成计划——青楼不但出人意料,对她的露面亦大有裨益。
秦守真揣紧怀中的巨额银票,直接动身往万花楼行去。万花楼自是不难找的,那香车宝马丶彩船画舫早已将万花楼层层包围,路上河上俱是水泄不通。
由於时辰尚早,万花楼还未开门迎客,有点地位关系的贵客早被请进门去休息,而如秦守真一样的普通人,已将周围的茶肆酒楼塞得满满当当。
“我押二十文,赌碧柔。”
秦守真一边喝茶一边吃着炊饼,耳朵里全是关於万花楼的闲谈。
“年年都是月桂,今年也肯定是月桂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月桂过去有人捧,现在染了脏病,失了恩了,没人捧她,那花魁之位可不就悬了吗?”
“染了脏病?”
“你不知道吧,那个跟她好了那么多年的王公子现在还病得起不来床呢。”
青楼里的姑娘染上什么脏病也是常事,秦守真眸光暗了暗,那王公子应当是家大业大的,治病倒还好说;那个月桂……
“哎呦!林老弟也来了啊!”
“吴老兄也在……”
秦守真回头,正好林逸飞也向此处看来。
“秦……秦……”
秦守真起身:“林老兄,倒是好久不见。”
林逸飞半晌才从震惊中回神:“你……你……你瘦了?”
“是啊,大病一场,伤了元气。”
“林老弟,这位是……”
“咳咳,这位是永安桂榜第二名秦守真秦老爷。”
面上的和平还是需要维持。
“哦,原来是秦老爷,在下吴恙,字克病,幸会幸会。”
秦守真向吴恙回礼,却也不知在这青楼门口,有什么好幸会的。
“秦老弟是何时抵京的?倒是叫人……”猝不及防。
“也就这两日的事,听闻今日万花楼评花榜,这便来凑凑热闹,毕竟家慈管教严厉,在永安可没有这样自在。”
“哦,原来如此……”林逸飞又看秦守真:“不知为何不见王大兄?”
“他前些日子伤了腿,正在家中静养呢。”
“怎地?”吴恙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一脸讳莫如深:“王公子果然伤了腿么?”
“是伤了腿,不信去问那同乡的举子张淳……”
“啊诸位快看,大门开了,我等快些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