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有了一层“夫妻”的关系，顾敬生面对赵明月时又不禁心虚。
“明月，你吃这个……”顾敬生从那鱼肚上夹起一筷，放到了赵明月碗里。
顾顺元因政事繁忙，不在家中，二人相处起来倒也自在。
赵明月的唇角是藏不住的微笑。
“你也吃一块。”赵明月也给顾敬生夹了一筷。
这样的好日子，加吉鱼倒也应景。
却见顾敬生看看碗里的鱼，像个做错事的小媳妇一般，又夹了一块给赵明月：“你多吃点……”
她是否以为自己喜欢男子，所以在对自己愧疚？赵明月沈吟片刻：
“生儿，若你是女子身份，要你嫁人，你会嫁谁呢？”
“唔？”顾敬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大概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
是了，戏文话本里的那些东西，现实中可不一定有。
“那若是嫁到了不好的人家……”
“若我是女子身份，这些便是左右不了的。”
有几个人能像孟丽君一样花烛潜逃？
等等，这莫非是赵明月在暗示她？
“若我能选，”赵明月忽然开口：“我就不嫁。”
顾敬生眉头微蹙。
“我不需要男人，”赵明月笑着揉开顾敬生眉心：“所以不用担心我会跑了，更不用对我有愧疚之情。”
她不需要男人？
顾敬生垂眸，女人可以不需要男人的吗？那些经史子集丶话本戏文里明明都是男女阴阳调和，为何赵明月却说不需要男人呢？
“好了，”赵明月一捏顾敬生小脸：“我是很高兴的，你怎么却是这副表情？笑一笑！”
顾敬生终於笑了，如果赵明月真的高兴的话，她也是很高兴的；如果女人真的可以不需要男人，那她也不需要男人。
“呐，吃鱼。”
顾敬生看着盘中红彤彤的鱼，心里也有了喜气。果真是王省身送来报喜的，倒是应景。
是啊，王省身快要成亲了。
“明月，王大哥也快要成亲了。”
想来她曾经还误会过赵明月与王省身，真是……有些丢人。
“哦？却不知是谁。”
“就是那个贞娘，”顾敬生想了想秦守真的模样：“我原以为贞娘和他们嘴里的抱朴是一个人，没想到贞娘确有其人，上回见过一次，天仙一般的人物。”
“哦？是有多漂亮，倒叫顾公子垂青？”
明月这话怎么酸溜溜的？
顾敬生清清嗓子：“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奇怪，见了我就吟诗。”
“吟诗？”赵明月不自觉捏紧了筷子：“哦？吟得什么诗？说来我也听听？”
“明月？”顾敬生有些奇怪，两个女子之间，有可能吃醋吗？
“怎么，想不起来了？”
“确实想不起来了，”顾敬生还真的仔细想了想：“大概是说什么红鲷的，还什么偷星换月，说了个什么也没听太明白。倒是前几日王大哥又送了红鲷来，哝，这盘就是。”
偷星换月？赵明月觉得有些奇怪。红鲷鱼，似乎能以雌变雄。偷星换月？难不成……
“生儿，她还同你说什么了？”
赵明月突然严肃的态度吓了顾敬生一跳。
“啊……她还说……什么兔子……”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如若那个贞娘真的知道了顾敬生的女子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生儿，这个女子……恐怕……”
“怎么了？”
四味轩内就她们两个，连云儿都被打发了出
去。直接说出猜测，到也不是不行。
“那个女子，有可能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什么？”
不可能，她女扮男装十多年从来没有被谁认出来过。
“我也只是猜测，”赵明月思索一番，越想越觉蹊跷：“你可知红鲷有一特性，乃是以雌变雄么？”
“以雌变雄？”顾敬生大为震撼。
“嗯，”赵明月擡眸：“所以她说的偷星换月，大概也是意在此处。”
“那么兔子，是《木兰诗》中的……”
顾敬生脸色变得煞白：“……不行，我得去找她……万一……万一……”
“你先不要慌，她若是真有意传扬，现在应该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断不会百般暗示丶遮遮掩掩。想必是有求於你——”赵明月长叹一声：“她来送红鲷，怕是事情着急了。”
“啊？”
顾敬生脸色有些难看，那个贞娘如果真的急了，会不会一气之下将她的身份公之於众呢？
“你明日去他家查探一番……”赵明月忽然想到什么：“过几日咱们办个诗会，再细细分说。”
“诗会？”
“你以我的名义，务将人请进府中。”
如若她真有歹意……赵明月眯了眯眼睛。
行刺事件还未有下文，而身毒使臣达括耳的突然自尽，又让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陛下，依臣之见，那使臣达括耳定是因大事未成，故而畏罪自杀，宜早做定夺，调集大军，出兵身毒。”
“你们这些文官倒是说得轻巧，”建武将军丁虎人如其名，一把虎髯威风凛凛：“且不说出兵要准备多少，而今皇长孙随使身毒，贸然出兵，岂不是置皇室血脉不顾？秦日飞，你有此谏言，却不知安的是什么心！”
“尔当初上书请皇长孙随使，我等本极力反对，如今出事反问罪於我，真可谓荒缪！”秦日飞拜倒：“陛下，臣请治建武将军丁虎罪！”
“陛下明察！身毒行刺一事尚有疑点，不可贸然出兵！”
“哈哈，”御座之上的李势擡手示意二人安静：“崔爱卿，你怎么看？”
崔志云自朝班中出列：“启禀陛下，微臣之见，行刺之事真相尚未查明，不宜贸然出兵。”
顾顺元偏头看了他一眼。
“而身毒使团嫌疑不可洗脱，臣请陛下加派人手，继续详查。”
“陛下，”丁虎瞪了崔志云一眼：“臣荐鹰扬将军许胜朝全理此事！”
“许将军於朝固有汗马之功，然不过而立之年，恐力不从心。臣请屯骑校尉费言兴主理，许将军佐之。”
丁虎皱紧了眉头，与顾顺元对视一眼：“屯骑校尉身系陛下安慰，事关重大，怎可主理此事？许将军年少有为，可以当得。”
“陛下！”唐逸文出列：“臣唐逸文自荐，愿为许将军副，协力彻查此事。”
李势眯了眯眼：“准奏。”
“谢主隆恩！”
丁虎擡头看看皇帝，又看看顾顺元——顾顺元冲他轻轻摇头。丁虎狠剜唐逸文一眼，终是没有说话。
“若无其他要事，退朝吧。”
朝中种种，於赵明月的诗会却没什么影响。眼下她正与一众闺秀身处芙蓉榭——说是一众闺秀，实则仅有顾敬生的几个兄弟家同龄的姊妹四人，其中自是以方哲明的二妹方之蕓才华最为出众，其它的便是王道城家的一对姐妹与刘宜修的幼妹。赵明月与她们不怎么相熟，而四人也都是迫於自家兄长的压力才会来此——有传闻赵明月这位表小姐曾流落风尘。这样的女子，她们是看不起的。
好在赵明月也没什么心思与她们结交，於是秦守真到时，只见另外四位闺秀凑在一块，
独剩下个赵明月在一旁冷眼旁观。
“小姐，这是秦小姐。”小玉朝赵明月介绍道。
众人这便齐齐向秦守贞看来，只见她衣着简朴却浓妆艳抹，螺子黛将一双眉毛涂得极粗，两坨胭脂抹得一上一下，好不离谱；最可笑的是她脸上的妆粉——简直是像刚从面粉袋子里钻出来似的，那粉屑随着她的表情和动作一块块向下掉……
这却真不是那玉芳林的胭脂水粉太差，乃是秦守贞有意为之。今后她需以男子身份示人，还是不要随意以女装露面为妙，因这诗会实在避无可避，加之她亦想寻个见到顾小姐的机会，这才出此下策。
想不到王省身见她这副打扮却很高兴。却说顾敬生请王省身松口放人，也是费了许多口舌。先是搬出赵明月，又是搬出救命之恩，最后直说自己与赵明月之婚事，这才终於将秦守真请出。
“啊……这便是……”
赵明月嘴角抽搐，这就是生儿说的那个“天仙一般”的人？
一众小姐也在暗暗发笑，秀秀跟在小姐身后，实在不明白小姐为何要这般行事，她观这一圈小姐，美貌上能与自家一较高下的也只有独自坐在一边的那一位了。
“贞娘来晚了，还请姐姐妹妹们勿怪，”秦守真说罢，竟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不知哪位是赵明月赵小姐？”
秦守真一心想见顾敬生，可没功夫在这处与她们闲耗。
几位小姐又窃窃私语起来，嘲这不知哪里来的“小姐”，一看就是小门小户，粗鄙少礼。
赵明月只觉得奇怪，这人仗着自己知晓顾敬生的秘密，未免太过倨傲了一些。
“是我，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唤我贞娘便好。”
秦守真闻言看了看赵明月，身体一挪，自然地坐到了她的身边。
众人又是一阵私语，倚在门边的几位丫鬟看了，也都纷纷掩唇而笑。
“咳咳，”赵明月也不去管她：“既然姐妹都已到齐，咱们这诗会便能开始了。”
众小姐点头。
“既然我是东主，正巧前日得了数条红鲷，我们便咏红鲷如何？”赵明月馀光去瞥秦守真，却见她一脸肃然，便又继续介绍道：“咱们也不限韵，随心所作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