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第二日清晨,终於按捺不住的顾敬生跨上他的黑色大宛,一路往琵琶巷的小宅行去。云儿知她是去接表小姐,便也央着一同跟去,顾敬生想云儿细心,也就同意了。
不算未艾,小宅里仅有两个当日云儿留下的粗使丫头。於是行至宅前,只见安静的小宅有几分冷清,心头竟起落寞之情。不待顾敬生开口,云儿便要先一步叫人,顾敬生擡手拦下。
却不知月歌在她不在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以至於宅中这样沈寂。
未艾正在院中劈柴,听见响动便也擡头,只见顾敬生正穿过正屋,往后院而来,这慌忙起身上前,仿佛菩萨显灵了似的喜道:
“主人,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几日不见便这么想我?”
顾敬生见她这副反应只觉得好笑,云儿却神色一暗,想到未艾长相出众,不由得绞紧了帕子。
“公子渴不渴?不若先到正屋里喝点茶水?”云儿殷勤道。
“不用,”顾敬生一挥手,只对未艾道:“这几日如何?月歌她怎样?”
原是寻常问候的话,又叫云儿变了脸色,只是顾敬生看不到身后云儿的表情,面对着云儿的未艾却是一僵。只得将方才想说的话全都又吞回了腹中,转而弱弱开口道:“还好……还好的……公子要不要吃茶点,未艾去替您取来?”
“怎么一个二个都想叫我吃茶?”顾敬生只觉得奇怪:“我不吃,月歌呢?”
未艾却上前拦住顾敬生的去路:“月歌姑娘还未梳洗,还请主人稍待片刻,未艾这就去拿茶点来。”
说完不待顾敬生反应,径自往厨房跑去。
云儿见状不由得轻蹙眉头,上前对顾敬生笑道:“如此,公子便在正屋中等一会吧。云儿先去替您看看表小姐?”
“表小姐?”顾敬生反应片刻,想到月歌现如今的身份,颔首道:“也好,你顺便看看她有什么需要的,也好尽快替她置办。”
“是。”云儿得令,风一般地往西厢房去了。
进得门来,正巧冬梅与菊芳二人正在“伺候”月歌吃饭。见云儿进门才停下手上的动作,云儿倒没有顾及其他,径直往屋内的椅子上一坐,对着两名婢子吩咐道:“给她收拾一下,公子要见。”
此时月歌身上着实狼狈,鬓发散乱,饭食弄得浑身都是,眼眶噙泪,淡色的衫裙上满是土灰。
这两个丫鬟,元是云儿特意带来磋磨月歌的。只因她一介□□,竟得顾敬生青眼,又不识好歹,害得顾敬生受伤——是故云儿对月歌恨极,哪怕她是所谓的“表小姐”,云儿心知肚明,这人说到底不过是顾顺元特意为顾敬生寻的玩伴罢了。
一个娼门女子,到底不必叫人高看。
“怎么样?这几日过得可还舒服吗?”
月歌不答。
“脾气还挺大,”云儿勾起月歌的下巴:“小模样长得倒是不错,怪不得勾得我们公子连家都不想回了。”
“云儿姑娘这样对待月歌……顾公子知道吗?”月歌沈声开口。
这云儿若是因为顾敬生受伤的事对她抱有敌意,以牙还牙便罢,却实在不至於做得这么难看。以馊饭冷炙喂她丶冷水泼她,却不知究竟是在侮辱谁。
“你现在倒想起她了?”云儿冷笑:“你伤她的时候,怎么没想起她呢?阿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说她是信我还是信你?况且你个和人私奔的浪货,也不知哪里的脸面去她面前哭惨。”
“月歌愧对的是顾公子,却不是云儿姑娘。”
月歌这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叫云儿胸口一滞,当即怒道:
“啊哟,说到你心坎里去了?我们阿生就是心地好,你到不必起别的心思,她对你千好万
好,对个小猫丶对个小狗也是千好万好,奉劝你别把自己太当回事。我是公子的贴身丫鬟,我所行之事便是公子的意志,哪容得你这个窑姐在这里置喙!”说罢扬手道:“你们两个拿盆凉水来,我们好好给月歌姑娘洗洗脸。”
凉水是现成的,二婢子力气大,此时强按着月歌跪下,叫月歌动弹不得。
云儿行至月歌身边,伸手轻抚月歌的后脑勺:“美是挺美的,只可惜太脏,这便让云儿替你洗一洗吧!”
说罢她手上突然发力,将人的面孔往水里猛地一按。月歌早就知她想做什么,但生理性的反应还是激得她不受控制地剧烈挣扎。
“姑娘将水撒得到处都是,待会可是要擦干净才的。”
月歌大口喘着粗气,未等她恢覆,云儿又是一按,月歌只坚持不到两秒,求生的本能又激得她不停挣扎。
云儿松手,月歌感觉肺部像是被刀子戳出了大大小小的孔洞,每个刀口都是刺骨的冰寒。神志尚未清明,第三波痛苦已然袭来。云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窑姐就是窑姐,一个下贱的烂货还想骑到我云儿头上当主子?我且告诉你,公子他永远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云姑娘,这样多没意思?”
月歌大口喘着粗气,却闻冬梅在一旁开口:“奴婢听说青楼里的姐儿都浪的很,也不知究竟浪到什么地步,不如我们扒光她的衣服,也算长长见识?”
冬梅长相普通,唇角一颗大黑痣便是她最大的特色。
“会玩,”云儿笑笑:“如此,表小姐,我们伺候您更衣。”
月歌此时已然晕头转向,只任几人揪着宽衣解带。三人动作快,两三下便将月歌剥得只剩小衣亵裤,那曼妙的身姿一览无馀,该有的地方一丝不少,不该有的地方分毫不多。
好家夥,云儿气得咬牙,擡手便是一盆冷水泼了上去,直浇得月歌浑身的肌肉都抽搐起来。
“扒光了,都给她脱掉!”
两个婢子便要上手,却闻“哐当”一声巨响,大门被顾敬生一脚踹开:“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顾敬生一眼便见到狼狈不堪的月歌,心间一阵抽痛。月歌恍惚间见竟是顾敬生来到,慌忙用手去遮身体,谁知顾敬生却行前两步,脱下自己的外袍给人裹上,几乎是下意识地将人拦在了怀里。
“你们在做什么?”顾敬生只觉得冲天的怒火简直要将她整个人吞噬,以至於肋下生疼,激得眼泪都掉了出来。
云儿没想到顾敬生会突然进来,料定必是未艾那个贱婢通风报信,当下好恼,但在顾敬生不好发作,便放弱了语气:“云儿……云儿该死……”
“姑娘?”未艾见月歌不好,当下惊叫:“公子,姑娘似是不好了!”
顾敬生大惊:“快去请大夫来!”
只见月歌昏昏沈沈,竟是要站立不稳,顾敬生赶忙伸手将人打横抱起,也顾不上跟云儿鬼扯,匆匆跑出了西厢房。
几日顾敬生不在,正屋却也没有疏於打扫。顾敬生心疼地将人安置在榻上,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前几日还好好的人,今日怎么就成了这样?
“公子……”云儿立在门口,似是想要解释。
“滚。”顾敬生正拿着干布巾擦拭着月歌的身体。
“公子,云儿是见她伤你……”
“所以你就可以欺辱於她?”顾敬生抓着月歌手——她手心冰凉,转头对云儿怒斥道:“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你要叫我怎么活?”
“云儿……”云儿张张嘴,她未料到这月歌在顾敬生心中已经这样重要。她轻提裙摆跪下,晶莹剔透的泪珠大颗大颗落下:“公子不要这样说……都是云儿的错……云儿只是……”
“滚,”顾敬生不再看云儿:“不必解释……
”
直到今日之前,顾敬生仍以为云儿是一位温柔知心的大姐姐。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恶毒的呢?
“不……公子听云儿解释……云儿只要一想到公子的伤……”云儿拿起帕子拭泪:“云儿只是心疼公子,公子当时该有多痛啊……云儿……公子杀了云儿吧……云儿该死……杀了云儿吧……”
“杀了你,又有什么用?”顾敬生擦掉脸上的泪珠:“云姐姐,我却不知你竟这么恶毒!”
“公子……公子……云儿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只是……云儿实在忍不住……公子……”
云儿哭得一枝梨花春带雨,顾敬生却再没有理睬她半分。
“你滚吧,再也不想见到你。”
“公子!”云儿也有些着急:“可云儿是你最亲近的人……”
“我觉得恶心。”
顾敬生充满寒意的眸子让云儿收了声。
“还不滚吗?”
云儿嘴唇翕动,终是再未发一言,转身抹着泪跑出了正屋,恨得牙疼。她此前对顾敬生使过无数次的把戏,从没有哪一次失手过,而今天却败给了这青楼里来的婊子,怎不叫人作呕?
月歌的小衣和亵裤湿漉漉的,此时顾敬生全心全意都是怕月歌受寒,哪还有什么旁的心思?既都是女子,顾敬生只找来干净的衣物,轻手轻脚地脱去那湿衣,温柔地替她拭去水渍,眼中又不住落下泪来。顾敬生一边哭一边替月歌换好衣物,又替月歌盖好被子,将被角细细掖好,这才发现自己手上的患处又渗了血出来,而方才的自己竟是浑然不觉。
顾敬生抚过月歌的面颊,月歌长发未绾,万千青丝垂在身侧,面容苍白憔悴。她本想好好保护月歌的,却叫她变成了今日的模样。也不知道那些恶仆是怎样对待她的,短短几日便消瘦至此,真是叫人好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