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赵明月微蹙眉头，这二人功力深厚，她在他们面前献唱，岂不是要出丑？
“还是算了吧。”
顾敬生眼底失望，果然赵明月过去同她唱的曲都是迫於压力而非本愿。
“怎么就算了？”小玉实在是看不下去，她怂恿着小姐来此是挽回顾敬生的，不是推远顾敬生的，现下她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态度，分明是吃醋而不自知，无端惹了顾敬生烦恼。
“小姐你也不是不会，正巧锦笙姐姐唱得好，你唱上一支，叫她指点指点也不错呀？”
锦笙闻言才看向小玉——这个丫鬟倒是有趣。
“想必锦笙姐姐不会拒绝的吧？”小玉笑吟吟问道。
赵明月的唇角抽了一抽，这才头一回见面，怎地就一口一个“锦笙姐姐”，叫得这样肉麻亲近？
“不敢不敢，还要请表小姐赐教才是。”
因着高靴的缘故，锦笙此时比在场几位高出一些，她低头施礼的样子落在小玉眼中，倒真是个戏文中俊俏书生的样子。
“小姐，你就唱一段嘛，平时明明那么爱唱。”
此言一出，赵明月若是再推辞就实在不好了。
是故赵明月硬着头皮应道：“却不知该唱什么？”
“唱絮阁呀！”小玉拍手。
絮阁是《长生殿》中的一折，乃是一出“醋戏”。
赵明月红了脸色，还在犹豫要不要唱。
“那便来一支喜迁莺如何？”锦笙摇着扇，神情极其自然。
顾敬生却道这种感觉有些怪异，此下场景，怎么还真有点“絮阁”的意思呢？
檀板清歌，赵明月唱：“休得把虚脾来掉，休得把虚脾来掉！吓！嘴喳喳弄鬼妆妖，焦也波焦，急得咱满心越恼。”
她一双眼瞪向顾敬生：“我晓得呵！”
顾敬生心下慌乱，又闻她唱道：“别有个人儿挂眼梢，倚着他宠势高。好啊！你明欺俺失人时衰运倒！也罢。俺只待自把门敲，俺只待自把得这门敲！”
一曲听得顾敬生变了脸色，锦笙憋笑赞道：“好好好，正是这含酸拈醋丶冷嘲热讽的感觉，甚好甚好！公子你说怎么样？”
赵明月眼风一扫，吓得顾敬生一个瑟缩：“啊……自是极好，极好……”
“听也听过了，曲也唱完了，如此，明月告辞。”
“哎！表小姐稍待，”锦笙道：“公子这几日专为表小姐习了新曲，表小姐不听上一听吗？”
“哦？却是什么新曲？”
顾敬生也是瞠目结舌。
“公子平日是不唱正旦的，特为表小姐习了一出《艳云亭》痴诉，表小姐难道不想听听看吗？”
想不到这锦笙竟然将她卖了个干净！那出戏顾敬生只是提过一嘴会唱，就被锦笙记下，今日全向赵明月交了个干净。
“公子且与表小姐唱着，锦笙勒头许久，有些目眩，暂去更衣，”锦笙又看向小玉：“不知小玉姑娘可否随锦笙同往？也好协助一二？”
“好好好！”小玉连声应道：“咱们走！小姐公子你们慢慢聊！”
说罢风一般地挽着锦笙离去了。
二人闪进后台——锦笙自然是没让小玉插手，三下五除二卸去浓妆，露出了她那张略显妖媚的脸庞。
也真是奇了，不上妆时明明是一副狐媚相，上了妆却是丰神俊秀的少年郎。
“你既不需要我，拉我同来又是为何？”
“小玉姑娘倒真喜欢明知故问，”锦笙笑起来像只猫儿一样：“很是可爱。”
可爱？！
小玉不自然地扁扁嘴：“那你也是个喜欢明知故犯的，”她嘴角一咧：“一点都
不可爱。”
“哈哈，”锦笙已是绾好头发：“伶牙俐齿，惹人喜欢。”
“去！”小玉啐了一口：“休得瞎说八道！”
“哎呀，我真心实意夸你，怎地就是瞎说八道？”锦笙柳眉蹙起：“倒是小玉姑娘方才看我的眼神都直了，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胡言乱语！”小玉两腮泛红：“我不过随便看上两眼，哪有你说得那样龌蹉？真是自信！”
“原来不是啊……”锦笙眼波流转，勾得小玉不自觉心痒：“可是小玉姑娘如此娇俏，倒叫锦笙有些意动。”
妖精！妖精！
小玉一颗心脏普通直跳，她自问不是什么急色之辈，怎地就被这小妖精勾了魂魄？
艰难地甩一甩头：“胡闹！你……你……”
“我？”锦笙的嗓音充满磁性。
“狐狸精！”小玉啐道：“你这副风骚样子，搁在别人身上管用，放在我小玉身上……你想都别想！”
“哦？”锦笙嗤笑一声：“那锦笙不想小玉姑娘，去想顾公子可好？”
“呸！”小玉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顶着一张通红的脸梗头道：“真是轻浮！公子他不喜欢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他不喜欢我难道喜欢你？”
“哼，他喜欢的是我家小姐！”
“呀，这又何以见得？”
“你故意耍我是不是？”小玉跺脚：“你明明就看出来了，还在这里招惹我！”
“怎么就是招惹？你我同为女子，何来招惹之说？”
“你又不承认！”
怎么会有这样厚颜无耻的女人？
“承认什么？女子间夸奖两句，就成了招惹么？”
“你明知……”
“明知什么？”
“明知……知……”小玉实在说不出口，只得满脸嗔怒地转头看向一边：“懒得与你分说。”
“明知之，览得云泥分说？”锦笙拊掌：“哎呀有理，晓得道理，的确能晓览贵贱贫富！如此你是丫鬟我是伶人，二人之间倒也合宜。”
“你……”小玉气结，旋即怒道：“耳朵不好就去治耳朵，少在这里同我攀扯！”
“怎地就是攀扯？”
又来了。
“也罢，我不与你争辩，告辞了！”
“小玉姑娘是要去花下晒裈吗？”
“什么？”
“公子与表小姐情到浓时，小玉姑娘还是不要去横插一脚了吧。”
“你……”小玉再次哑口无言：“你到底想做什么？怎地三番四次调戏於我？”
“该是我问小玉姑娘，究竟为何这样大的火气，三番四次呵责於我？”
“我怎么就是呵责？”
“那我又哪里来的调戏？”
“你……”
“我怎样？”
“你特意叫我到此，就是为了欺辱我么？小玉是哪处得罪了你？引得你这样对待？”
“我如何欺辱与你？原见你天资不错，是个演贴旦的材料，想邀你随我习曲，”锦笙扬眉：“而今你既不愿，那也便算了吧。”
“啊？”难不成是她多想了？
“那你说什么……”小玉低头不敢看锦笙：“可爱丶什么意动……却又为何？”
“贴旦自然是要可爱的能演，我见你可爱，动了教你的意思，有什么为何不为何的呢？”
哎呀，这倒真是她多想了。
小玉羞愤至极：“……你该早些说个明白。”
“我正要说，小玉姑娘又是骂我风骚，又是说我狐媚，许是因不愿习曲的缘故吧？”
“啊……”小玉一张脸已然丢尽：
“倒是我……想左了……”
“我猜也是，”锦笙打了个呵欠：“小玉姑娘倒是个爱幻想的。”
别骂了别骂了，能给她留点面子吗？
“小玉方才多有得罪……还请……”
“无妨，”锦笙挥挥手：“既无事，锦笙乏了，小玉姑娘请回吧。”
刚才不是还说什么不要花下晒裈吗？
“可是……”
“可是什么？”
锦笙又打了个呵欠，让她两只眼睛水汪汪的。
“呃……”小玉转开视线，支支吾吾道：“方才你说的，习曲……”
“你不是不愿吗？”
“我……”小玉憋红了脸，强行挽尊道：“愿……愿的。”
“哦，那好，明日你便来这戏园之中，我且教你些简单的工尺。”
说到这个，她好像不困了。起身在抽屉中翻找几下，拿出几张纸来。
“你识字吗？”
小玉点点头。
“那这戏词你先拿回去看，有不懂的明日问我。”
小玉见那擡头写着“长生□惊变”，接着就是曲牌名“粉□儿”，摩挲了一下小心问道：“这是什么戏？”
“《长生殿》，粉蝶儿，最适宜初学，”锦笙看看小玉的表情：“可是有字不认识？”
为何不能给她留一点面子？
“不认识也无妨，今后会慢慢认识的，”锦笙再次挥挥手，似是又困了：“明日再来吧，为师累了，你今日先回去看看。”
还没开始教呢，就已经自称为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