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动物园大王 作品

第 68 章

第 68 章

“死……”崔学博蓦然听到张淳的死讯,赶忙抑制住音量:“怎么会死?不是就整治他一番吗……”

他们二人的动静给秦守真听到了一点片段,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她本就没有打算亲手处置张淳,而是给秦勇去了勒索信,欲借秦勇之力除掉张淳。家产对秦勇有多么重要是不言而喻的,加之自己对他还有利用价值,秦勇该是会想要将张淳除掉。而自己不过是为秦勇创造了机会和掩护而已。

果听得贵低声道:“……是一场意外……喝醉了……坠马……”

秦守真在信中特意提到了秦勇那三匹良驹,相信以秦勇的头脑,不会想不到利用这个制造意外。而倘若官府发现疑点,查回来也会落到今日的宴会之上,又因秦日飞与秦日恭背后的崔学博势力强大,此事便会到此为止,以酒后坠马的意外完全结束。

大家都可以全身而退。

只是她这计策本就有很大缺漏——人心是最难把握的,她对秦勇的行为只能预估和猜测,实则不确定他究竟会不会对张淳起杀心丶行动能不能成功。然而她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过渺小,又有个把柄牢牢抓在张淳手上,更没有太多时间给她细细布置,在这种情况下,除了孤注一掷便别无选择。

因此她今日坐立难安——叫一个从来不是赌徒的人去赌命,实在是太过难挨了。而闻听张淳的死讯,一股密密麻麻的恐惧感又再次压迫而来,她一方面庆计划成功,一方面又倍感罪恶,虽然张淳不是什么好人,动手的也不是她秦守真。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崔婉燕要凑过去听。

崔学博挥手示意候在一边,这才朝崔婉燕强笑道:“朋友那儿出了点事,我要和抱朴一同去看看,你先跟着得贵回去吧?”

“啊?”

崔婉燕满脸都是不情不愿,这茶点都没上齐呢,怎地就要叫她回去?

“可是德和兄那边出了什么事情?”秦守真明知故问。

“不是……”崔学博看了两眼崔婉燕,面上露出了忧愁的神色:“抱朴,我有话同你说。”

闻言秦守真擡眉,轻咳一声,侍奉的姑娘们鱼贯而出。

顺才走到崔婉燕身旁:“公子,咱们走吧?”

“我不!”崔婉燕皱紧了眉头:“兄长,就是是出了什么事情,连我都不能告诉吗?”

这小丫头打小爱告状,的确是不好告诉她。

崔学博脸上挂着尴尬,一副支支吾吾不敢开口的模样,焦急的双目似是在向秦守真求助般一眨一眨。

秦守真开口:“这茶点吃多了倒是饱人,不知崔公子撑了没撑?”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叫崔学博楞了半晌,咀嚼两遍才反应过来,这便揉着肚子开口:“撑了,撑了,只是那小点心进了五脏庙,却是没了。”

秦守真露出惊惧的神色:“没了!什么没了?这……这……只是少少吃上一些,怎丶怎么就没了?”

崔婉燕一头雾水,却闻崔学博哀戚道:“不是我吃的,乃是喝了些酒,出了意外……不会怪我吧?”

“不知……是什么样的意外……竟能没了……”

“……吃撑了再去骑马,应当於我无碍吧?”

“骑马……”秦守真紧咬着下唇,似是在做思索:“只是意外……自当无碍……”

“你们在说什么?”崔婉燕困惑地指了指桌上的点心:“这点心不是还有吗?”

二人皆是沈默。

“你们倒是说话呀?”

“咳……,学广,这万花楼里的碧柔琴技不错,叫她过来唱两支?”

“嗯嗯,是,”秦守真也顺着崔学博去说:“叫碧柔来弹琴唱曲,与我们解闷。”

“碧柔?”

得贵去屋外传话,不一会碧柔便挑帘进来了。

“小女子碧柔,见过诸位公子。”那碧柔声音轻柔,礼数周到。

崔婉燕擡头打量起这个女子来,琼鼻樱唇黛眉,再加一双桃花眼,也是个十足的美人。

只是,秦守真觉得——弗如祝知娴远甚。

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秦守真伸手替两位崔公子斟上了酒,又听崔学博感慨:“几日不见你碧柔,却是愈发明媚了,只是今日德和不在,倒叫要你失望。”

碧柔抿嘴一笑:“崔公子说笑,不知这位……”

一看就是个女子。

崔学博介绍道:“这是我堂弟崔学广,初来京城,来见见世面。”

“哦,原来是崔小公子,”碧柔又施一礼:“即是初来,小女子为您唱一曲《满朝欢》,权当相迎如何?”

“唱来便是。”

崔学博点头,这碧柔该是清楚崔婉燕女子身份,故而没有丝毫逾矩的动作。这叫他很是满意。

碧柔抱起琵琶,十指弹弄:“花隔铜壶,露晞金掌,都门十二清晓。帝里风光烂漫,偏爱春杪……”

一曲弹下来倒也婉转,只是秦守真满脑子都是那死去的张淳,却是没有仔细去听。

“好,不愧是今年的花榜魁首!”

崔学博鼓掌,却见身边的崔婉燕正出神地盯着同样在发呆的秦守真。

是了,秦守真家里的那位,可是曾经称霸花榜三年的“女状元”。

“崔公子过奖了,”碧柔谦虚,在秦守真身边坐下:“秦公子?”

碧柔见她酒盅满着,便兀自倒了一杯酒,眼波流转,伸出一只素手,轻轻将鬓侧的碎发拢於耳后,露出精致的耳朵和素雅的耳坠来——看得崔婉燕心里发毛。

“秦公子,不知我那月桂姐姐可还好?”

听到碧柔说祝知娴,秦守真心内绞痛,她一点都不愿再想到那个女人,只要她的那张面孔出现在自己脑海,随之而来的便是云儿的那句“您也是个自信的”。祝知娴对她秦守真始乱终弃又多加羞辱,怎不叫人怨憎?

“好。”

她只回一个字,也不用正眼去看那碧柔,青楼里的女子,大概都是一个样子。

“哦……”

碧柔眼珠一转,看秦守真表情,月桂倒像是不好。当初月桂那个女人在万花楼时,便总是压她一头。先是纨絝王道城的力捧——女状元是她的丶头牌更是她的,光环加身还不用再接其他客,早就让她羡慕不已了。后来好不容易她的靠山倒了,谁料半路杀出个秦守真?原以为就是穷书生一个,却不料这人比王道城更绝,直接给月桂赎了身——早就成了京城青楼的一段佳话。

月桂那个女人究竟是哪里来的好运?她碧柔又有哪点比她不得?

而秦守真不仅风流英俊,手笔大家风还不严,倘使她也能讨得秦守真欢心,到时进了秦家大门,荣华富贵岂不是指日可待?

“碧柔久闻公子能诗善赋,不若乘此良机……”

“姑娘有所不知,在下不会作诗。”

秦守真语气淡淡的,这一点情面不留的样子倒是让崔婉燕在心里笑出了声。

碧柔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秦守真会如此答覆。据她打听,秦守真可是永安的桂榜第二啊,怎么可能不会作诗呢?

心里虽百般咒骂,面上却平静如斯。

“原来如此,碧柔不知如此,还请秦公子见谅。”

碧柔秋波暗送,秦守真却仿佛毫无察觉,甚至不动声色地离她更远了一些:

“你并无过错,无甚好见谅的。”

碧柔心中便更加恼怒,难不成这秦公子真的不喜欢她?为何跟个木头人

似的,真叫人难伺候。忍着火气,面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碧柔自手腕上摘下一只玉镯:“奴家与月桂姐姐向来情深。这玉镯是月桂姐姐赠予奴家的,奴家时时刻刻戴着,便如月桂姐姐时时刻刻在奴家身边一般。料想今后也不会再见了,还请顾公子替奴家将这镯子送还於月桂姐姐。奴家常记挂於她,如今知她安好,也算了却奴家的挂牵了……”

碧柔佯装拭泪,却见秦守真毫无反应。

“……倘使……倘使能一直留在月桂姐姐身边……”

若说寻常豪贵公子,听罢碧柔这番言论后应会感慨姐妹情深,顺手将她赎身带回,好使姐妹团聚,再效娥皇女英,也不失为一桩佳话。

谁知秦守真的反应完全不在碧柔的意料之中。秦守真满心满眼,全都纠结在了两个字上——“情深”。藏在桌下的手已是青劲爆起,怪不得祝知娴对自己弃如敝履,原来在青楼中,还有一个情深的碧柔妹妹在默默等她。呵,真是好生可恶。

越思越想越难忍,秦守真的脸色忽然沈了下来——叫碧柔吓了一跳。

“秦公子?”

“我会带给她的,”秦守真将那镯子揣进怀中,瞪了一眼碧柔道:“崔小公子是头一回来,你可再唱两支曲子替她解闷。”

唱曲唱曲,没什么银子可赚还费她的功夫!碧柔忿忿抱起琵琶,不情不愿地又捡了支《雨霖铃》去唱,唱罢刚想说什么,便听秦守真说道:“唱得不错,下去吧。”

当真可恶!

碧柔被她堵得说不出话,心里气极了,只拿一双眼睛觑向崔学博。崔学博向来没有主见,也是挥手道:“既然秦公子叫你下去,你便下去吧。”

“……是。”她这一遭恐是要被鸨妈说道的。

崔婉燕见这女子扭着腰离开的模样,扁了扁嘴,或许这就是她娘常说的狐狸精,走路的姿势一点都不庄重。

“崔公子,崔小公子,曲已听完,今日不若到此为止?正好在下要将那镯子给内人带去,如此便是先行告辞了。”

“你已经娶妻了!?”

震惊又惋惜,同时又有些释怀,这样丰神俊朗的男子,本该是有许多小姐喜欢的。

“那是他的爱妾,”崔学博随口解释:“天色不早,学广,我们也快回去吧。”

他还惦记着张淳的死,哪还有什么闲情逸致在此处喝酒吃茶?

崔婉燕的心却是凉了半截。爱妾?大约是那碧柔口中的月桂吧?这要爱到何种程度,才能称她为“内人”?若不是因那月桂是青楼里出来的贱籍,怕是真的能被他聘为正妻吧。好心情全无,崔婉燕没有否决兄长的话,还是乖乖点头跟他回去了。

秦守真将银子结清,这便准备去寻祝知娴说个明白。她定要亲手将这镯子砸在她的脸上,叫她再欺辱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