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3
这一切已经发生,从那时起一切的轨迹就已经偏离。
她早就该发觉的。
只是情感叫她刻意忽略这份显而易见的猜疑。
或者是,洛娜本身就是一个精湛的骗子。
当她再睁眼,映入眼睑是灰白云雾缭绕着的森林和湖泊,而洛娜消失不见了。
湖面水汽氤氲,雾霭沈浮,不远处的光亮隐约可见一座落后陈旧的古镇,它的轮廓模糊地呈现在水雾之中。
在昏黄的光芒照射之下,一切本该是如此的安详宁和的,只是内心涌现的不安迟迟难以言说。
如同为了印证她的想法,刺骨寒风拂面徐徐而来,她嗅到的气息是刺鼻且浓烈的血腥味。
那是鲜活生命逝去的味道。
那座城镇淹没在迷雾中,唯独昏黄的火光穿透雾霭,散发出朦胧光辉,犹如夜晚的灯塔,照射出她周遭的苍茫与凄凉。
“洛?”
她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她小心翼翼地迈动着脚步,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周围依然是一片安静,然而丛林外的光明与血腥的气味越加明晰,也令人愈发不安。
直到她的脚踝突然撞上了坚硬而冰冷的东西,她停住脚步,慢慢地垂下眼帘,透过微弱的暮光,她终於看清了绊倒自己的东西......
是一个女人。
准确地说,是一个死去的女人。
她蹲下身去查看尸体,身体僵硬而冰冷,毫无生命的迹象,身上毫无伤痕。
微张的嘴唇仿佛预示生前在述说着什么,她的眼睛仍然死死地瞪视着某处。
顺着死者的目光望去,那儿空空如也。
昏暗的树林中捕捉不到任何身影……但这种荒谬的错觉让她感到不安,甚至惶恐。
太安静了,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声之外,什么都没有。
仿佛死气缠绵不休地游弋着,像是刻意设置的陷阱等待猎物的闯入。
她咬紧牙关,悄悄地挪动脚步,向着另外一条路走去。
她的脚步踩在腐烂枯败的树枝上,发出细碎沙哑的响动,像是破布在摩擦,她的心脏跳动得厉害。
“洛?”
蓦然间,声音再次在寂静中回荡。
但这不是她发出的声音,像是刻意的鹦鹉学舌,含混不清地重覆着赫敏方才的呼唤声。
“救救我——伊丝塔——”
那声音变得清晰而遥远,仿若是梦境,在她耳畔萦绕。这是一句嘶哑的祈求。
她擡高手掌捂住了耳朵,努力屏蔽了那阵声音,然而她仍然听到了。
她的脑袋像是要炸裂了一般,疼痛欲裂。
在那声音传达而来的瞬间,她几乎站立不稳,摇摇欲坠地跌坐在地上。
她的喉咙艰难地滚动,大滴的汗珠滑落额头,将她的衣领浸湿。
“求你了——不要留我一个人——”
在这个瞬间,一切都变得清晰可见,她清晰地听见了对方绝望而痛苦的哀恸,声音穿透了一切不断地在脑海中盘旋,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的手指痉挛地攥住地上的杂草,手背青筋暴起,她竭尽全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不颤抖,却控制不住身躯的剧烈哆嗦……
霎时间,在她眩晕到只觉天昏地暗的瞬间,一抹光芒在黑暗中亮起。
刺眼夺目的绿色光芒,在她不远处闪烁。
当她意识到这光芒意味着什么时试图躲避,然而那致命的光已经如箭一般迅速袭来。
身旁的虚影瞬间出现,一把抓住了她,而那道绿光则只差咫尺之遥。
下一刻,她仿佛卷入了一场混乱的漩涡之中。思维瞬间转动:这是幻影移形。
她的目光只来得及扫过对方苍白的发丝,幻影移形所带来的混乱便结束了。
昏暗的暮色中,那抹危险的绿色光芒消失得无影无踪。
恍惚之馀,她四下环顾周遭,发现她们仍然身处在那片布满灰白云雾的森林中。远处,弥漫着黯淡的光芒和血腥的气息并未褪去。
说明幻影移形只移动了极短的距离,危险并未远离。
“咳咳……”突如其来的急促咳嗽声吓了赫敏一跳,苍白发丝的女人几乎支撑不住身子,险些跌倒。
幸好赫敏及时扶住了她。
“你受伤了。发生了什么。”赫敏关切地问道。
“不是伤。类似病症,时不时发作……再无所作为,我就会死。”
洛娜轻声回答,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嘴唇没了颜色,然而每一次紊乱的呼吸都让口鼻沁出更多的血沫,染上她惨白的脸庞与唇瓣,像是一副被涂了鲜血的画。
“如果你的身体撑不下去……我们可以放——”赫敏担忧地握住她冰冷无比的肩,她感觉到了她不自觉的颤栗,而她却无法体会她究竟承受着怎样的折磨。
尽管如此,她轻轻推开赫敏的搀扶,目光凝聚在远处,仿佛能够看穿层叠的树木。
“没机会了。”洛娜低哑的嗓音响起:“现在是夏洛特·伊南娜·罗塞蒂的时代。和劳雷尔病逝时一样,之所以时间流动停留在此,说明这亦是时间的节点,必须做出什么改变才能抹去这段痕迹。攻击我们的人正在搜索伊丝塔。”洛娜用低沈的声音缓慢地诉说着。
“伊丝塔……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赫敏蹙眉。
“一个失踪的巫师探险家。”洛娜轻声回答,“与我而言,她是教母。”
“……等等,那么刚刚我听到的声音是——”赫敏反应过来,惊愕地睁大眼睛。
“声音?”洛娜皱眉询问。
“女孩的声音……她说……救救我,伊丝塔……”赫敏用低沈的语调覆述着。
“还有……求求你,不要留我一个人。”赫敏仍然记得那声音中隐藏的凄凉绝望。
“是吗……”
赫敏疑惑地望着洛娜,后者垂眸沈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声音中夹杂着一丝莫测的笑意:“原来——我以为是梦……出乎预料。”
赫敏迟疑地望着洛娜:“……什么意思?”
而洛娜则是露出微妙的表情,眼底流淌着某种深邃的色彩,幽蓝的瞳孔中映照着赫敏的模样,半晌才收回视线:“谢谢你。”
她轻声说道:“也希望你能原谅我。”
赫敏有些不明所以,洛娜却没有解释的打算。
“用幻身咒潜入城镇进入教会。我明白了,为什么会回来到这里了。”她平静地说。
乌维哈希的仪式,或许比设想的更早进行过。
祂早在那时起已急不可耐的,想要叛逆的第七子的身体了。
——
——
又是吟唱声,悠长绵长,低沈的嗓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
开阔眼界,盲目皆清除。
开阔眼界,痴愚皆远离。
大啖食粮之刻已至。
因此你毋须畏惧黑暗。
我的眼开启了,我的神智开阔了。
我能够看见了父,我能够看见了母。
我的眼开启了,我的神智开阔了。
赞扬父,赞扬母。
父知晓一切,全知全能。
母受尽苦难,神子降临。
因此你毋须畏惧黑暗,大啖食粮之刻已至。
伴随这道声音,地面突然震颤起来。
轰隆隆——
当歌声结束之际,震颤也逐渐停止。
头晕目眩的感觉又持续了片刻,现在才还了夏洛特些许的清醒。
眼睛很重,像是灌了铅一样,努力睁开也无济於事,身体像是漂浮在海水中,随着风浪颠簸着摇摆。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终於稳定下来。
谁是父?谁是母?神子又是谁?
梦魇之母是所谓的‘母’,那么父又是谁?神子又是谁?
她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明白。
周围有些嘈杂。
有脚步踩踏着地面的簌簌声。
还有一阵阵抽泣的哽咽声,断断续续的,似哭非哭。
眼前的世界仍旧是朦胧的,只勉强辨别出一些轮廓,但已经足够看清楚周围的状况。
眼前的不再是幽暗的地牢。
是礼拜堂。
祷告与吟唱声不再。
厚重的帘幔依然遮蔽了窗。
但这一次那些十字木梁雕饰的奇怪符文,你却已经看的明白了,那些晦涩难懂的符文意思是:苦难受尽,神子降临。
而灰色穹顶上的精致繁覆的花纹……也全都看得见了。
那不只是像,那就是无数双眼睛窥视着你的一举一动,像是在盯着唾手可得的猎物。
充满了饥饿,充满贪婪,充满觊觎。
那些可怕的目光,令她恐惧丶厌倦。
他们正试图侵蚀她,占据她。
他们选择她。
顿时间,无数欢呼声,掌声与欢笑声与雀跃,他们称颂他们的神,他们的母。
称颂着梦魇之母。
响彻在礼堂的每一个角落,无穷无尽。
她看见了,那些教众正向她跪伏膜拜,他们用狂热的崇敬的目光注视着她,他们用恭敬的口吻,向她叩首……
那些曾经对她不屑的教徒乞求她的垂怜,亲吻她的脚趾。
那些曾经羞辱她的贵族们,用卑贱而谄媚的眼神仰望着她,讨饶祈求着她的宽恕与仁慈,他们将她奉若神明,他们跪地祈求她的原谅,他们跪伏她的脚下,如同蝼蚁。
只瞻仰着她,瞻仰着夏洛特。
她看见的,只是一张张虚伪的面孔。
她听见的,只是那些虚假的谎言。
在一瞬之后,那些虚假的画面破碎开来。
穹顶上那一双双贪婪的丶渴望的眼睛都消失了,统统消失了。
眼前匍匐跪地的信徒们也不见了……
不知从何而来的……一条条蠕动的触须,缠绕上来,密集如丝,柔软如茧。
它们攀爬上她的躯壳,缠紧,勒进血肉里。
她惊慌地叫喊,奋力挣扎,拼命反抗着,却根本毫无效果……
——
——
“粉身碎骨/reducto!”
一道魔咒击中了触须,它迅速萎缩,化作一团粘稠的泥浆,跌落在她的身边。
她想要起身,却先一步感觉到了……某人的手覆上了她的眼睛。
开阖的眼睛被阻拦,她听到了一道声音。
“洛?”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的脑海中一阵刺痛。
疼痛迅速蔓延开来,她想尖叫,却发不出半点的声音。
喉咙发不出丝毫的声音,好似她的声音已经被什么人被夺走了。
“说不了话吗?没关系,我领着你走,去看看吧——”
她的手被人牵住了。
温暖而柔和的触感从手心传递过来,从肌肤渗透到骨髓之内。
脑子嗡嗡作响,想睁开眼睛,却感觉眼睛异常的粘稠,像是黏在了一起,没法睁开。
感觉手被牵动着,带向前走着。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低沈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她想过挣脱,但最终并未挣脱那双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挣扎,只是莫名其妙,理智似乎不再存在。
她跟随着那双手的主人。
“要小心一点,我们要下楼了。小心楼梯。”
她被轻轻牵引着向下移动着,一路蜿蜒着走下台阶。
尽管她看不见,但她也明白在朝哪走。
是教堂的地牢,她被关押的地方。
地牢的石壁上挂着油灯。
她视不能视,但看得见昏黄的火焰摇曳着,照亮狭窄的通道。
那双眼睛的视线穿过昏黄的光芒,穿过墙壁上的烛火,投射在另外的陌生人的影子上。
原来除了牵引她的女人外,还有另一个女人在前面默默地走着,只是她一言不发,却像是很熟悉这一段的路程一般领着路。
“往前走。”是那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平淡而毫无波澜,仿佛——只是个人偶,“…去看,永别了。”
她感觉到牵着自己的那双手也松开了,听见她的声音渐渐远离,直至消失不见。
昏暗中,唯独剩下她自己。
一切如梦似幻。
——
——
你以为,这一切於你而言,已经是过往的云烟了,一切都已不会再触动心弦。
但现实是,感受到了疼痛,剧烈地疼痛,钻心般的痛。
就像是被什么撕裂了胸腔,那是怎样的感觉呢?
大概是……心痛吧?
或许是身为人类的本能,不愿去面对自己即将步入比死亡更痛苦的现实。
这种情绪并非你所能控制的。
只感觉到一阵冰冷灌入口中,从四肢百骸,从血液筋脉乃至脏腑器官,从骨骼皮肤乃至灵魂深处……
那种感觉太痛了,痛的恨不得立刻死去
突然,温柔的问候声在耳边响起,仿佛伴随着微风的轻拂,“好一点了吗?”
竭力想回答,但喉咙却干涩无声。
只能艰难地喘息,感受着肺部的灼热丶心脏的狂跳和血液在胸腔中急速奔流的感觉。
感觉有一股冰凉的东西在喉间缓缓流淌。
“别担心,洛娜……只是毒药。”那个声音继续安抚。
努力呼吸,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然而,一片冰冷再次涌入口中。
“…妈妈?……你有恨我吗?”你颤抖着问出这句话,感觉喉咙仿佛化成了一块焦炭,发不出任何声音。
甚至感觉无法呼吸,意识渐渐模糊。
只感觉到……温柔的手掌轻抚着脸颊,即便如此却传递不出一丝温暖,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气息源源不断地涌入身体,沿着脊柱流转,一遍又一遍……
恍惚间,听到了女人的哭泣声,充满悲伤与绝望,“你断绝了‘洛娜’的生命,害死了无数人,我怎么可能...不恨你呢。”
“可...”你试图辩解。
那个温柔的女人笑了起来,“那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你没有犯错,你不应该遭受折磨,你真的没有做错任何事。然而,这一切都无济於事。”
“我……不知道.......”你挣扎,想要睁开眼睛,“我不明白……”
那个女人低喃,“……你欺骗了赫敏,不是吗?洛娜,你告诉了她:只要毁掉罗塞蒂过去的时间轨迹……一切就会结束,你们都能安然无恙,你也能够摆脱罗塞蒂的血裔诅咒。但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你一直都很清楚的……抹除罗塞蒂的过去的轨迹意味着什么。”
费劲力气才勉强发出微弱的声音,“我是因为——”
“你撒谎了,洛娜。”
你不知道,你不想要听。
不能呼吸,心脏在抽搐。
那种窒息般的痛楚令人崩溃。
你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离散。
她抱住了你,很轻柔,也很冰凉。
“……你的存在,注定是个错误。”
你的声音像沙砾摩擦,沙哑且嘶鸣。
你不想要说话了,可你却忍不住想要说,语气越来越弱,直至几近停止。
你没有多伟大。
你只是个凶手。
“我……我累了。”
“乖孩子。”
你听到女人轻柔而慈爱的叹息,那是阔别已久的,无数过往的最为深刻的,臆想中母亲的慈爱。
——
——
就像……偷偷摸摸钻在缝隙中晒太阳的老鼠,躲避着刺骨的严冬,只想在那片温暖之中找寻自由。
昏暗的地牢里,艾琳娜蜷缩在角落里,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嘴唇干涸,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不怕死,甚至有点期盼着死亡。
死亡,意味着离开这座囚笼。
意味着离开了束缚她的一切。
脚步声又来了。
在黑暗里,艾琳娜听的格外分明。
那声音比起以往要来的更轻。
在黑暗中,她依旧认得出来。
她闭上眼睛,全身都在叫嚣着疼痛,每一寸肌肤都在喊着,渴望着,希望能够逃离这样的折磨。
那是缠绕着她的噩梦。
仿佛永生永世也无法逃脱的梦魇。
脑袋嗡嗡作响,耳畔传来的脚步声愈发清晰,每踏进一步都仿佛在敲击着她的心脏。
“……”脚步停滞,她的耳朵捕捉到了叹息。
她紧紧闭着双眼,她不想看到父亲冷漠的目光,仿佛她成了什么卑贱的罪人。
她不想见他。
然后——她听到了女人的声音:“艾琳娜。我遵守约定,我来救你了。”
那个声音很陌生,但也很遥远,仿佛从另一个时空而来……却带着莫名的安全感。
仿佛她早已认识,仿佛又只是素未谋面过。
这个人,是谁?
“你还好吗?艾琳娜……”
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带着淡淡的忧虑,似乎担心她的状况。
艾琳娜猛然睁开眼睛,忍耐强烈的晕厥感她用尽全力擡起头……
漆黑中,那个人的身影逐渐变得凝实。
银白长发垂落腰际,脖颈上挂着精美的怀表,苍白脸庞没有表情,那双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她,像一汪幽泉,泛起细碎涟漪。
“你……?”
“叫我……洛娜吧。”
“嗯,洛娜姐姐……”她艰难的发出声音,虚弱极了,“你来……怎么绕过爸爸的?”
“不重要。我是来,救你出去的。”洛娜轻柔地说完最后一句话。
艾琳娜怔怔地盯着洛娜。
她无法完全看清洛娜的容貌,唯一能够辨认出来的只有对方苍白的指尖。
那双纤瘦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她的额头,她听见洛娜的声音,“要逃跑吗?”
她摇摇头,“我……”
“我帮你……”洛娜的手指滑向她,轻触着额头,“我帮你夺回一切,你可以获得自由。”
“不……我……不能……我……”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不能……”
“他是我爸爸……他不会允许我……”
如同初次见面那时一样,她带来了希望,带来了艾琳娜世界唯一的光。
艾琳娜仍然……深爱着她。
既然如此,洛娜不会轻易放弃她。
洛娜闭上了眼睛,说道:“我们想逃避现实时,时间就会淹死昨天的你。明天到来,再把今天的你淹死。当你挥霍时间想透生命的价值是什么丶用什么样的妙语连珠让自己振作,我会告诉你……”
“去他妈的。好像那些问题丶那些痛苦用天杀的一句话就能盖棺定论一样……覆杂的世界令人作呕,不是吗?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我们去码头整点薯条?”
“码头……?薯条……?”艾琳娜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她听不懂这些词汇的含义。
“蠢爆了……想不想拥有一个属於自己的人生,艾琳娜·罗塞蒂。”洛娜继续说道,语调依然是平缓柔和的,却给予了艾琳娜一丝力量。
“自己的人生?”她喃喃地说,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神情恍惚了片刻,她忽的笑了起来,低声说道,“我想。”
“阿拉霍洞开/alohomora。”
冷淡的声音低声念出了咒语,下一刻沈重不堪的枷锁与铰链一并被解开。
艾琳娜几乎一瞬间失去了平衡,艰难地爬起身来,她已经有不知多久没有感受过自身的重量,只能勉强依靠着墙壁支撑着自己。
冰冷的指尖附着在她脸颊上,带来些清醒的触感。
有些不知所措,她擡起眼眸,自称洛娜的女人俯首凝视着她,“快跑。不要回头。”
艾琳娜心中浮起一丝奇异的感觉,仿佛有一股温暖的水汽漫上了眼眶。
她垂下眼帘,将泪水吞进嘴巴,轻轻的抽泣起来,肩膀一颤一颤的,“谢谢你……”
她没有办法理解。
但是,她愿意照做。
她愿意为了活下去,做任何事。
艾琳娜扶着墙壁,艰难地向前走去。她感到自己浑身颤抖,几乎虚脱,但是她没有停下来。
必须赶在父亲来到之前,逃出这困阻她太久的牢狱。
洛娜注视着艾琳娜匆忙离去的背影,轻轻地松了口气。
她缓缓地站起身来,语气骤然变得冷漠起来:“你没来得及给艾琳娜注射血液,她走了就能自由。”
她的目光转向一旁的黑影,黑影渐渐靠近,火光映衬着男人的侧脸,他的瞳孔深邃如幽潭,闪烁着碧绿褐色的光芒,隐藏着诡谲的危险与阴森。
他微微颔首,“嗯。”
洛娜抿紧唇,握紧手中的魔杖,“从始至终,你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你也不过是祂的奴隶。而我只要在此杀了你,血裔就会从源头终结。”
她的魔杖指向男子,语气中充满了决绝,“沃尔提根,去死吧。”
男人淡淡地说,“你反抗了主,违抗大同宇宙注定的结局。如此一来你注定湮灭於死亡。水滴注定无法撼动川流,你只是作为一颗棋子鱼死网破在棋盘之上,在时间长河之中被彻彻底底的遗忘,彻底泯灭掉。无人将会为你哀悼,无人知晓你的死去,无人理解你的意义。”
洛娜沈默着,半响,嗤笑一声:“总归好过你,当了一条忠诚的犬。”
她举起魔杖,绿色光华在指尖缭绕。
“别忘了,你也是个血裔。”沃尔提根淡淡地说,“作为棋子,你确实是完美的。”
“那又怎么样?”
沃尔提根摇头,“杀了我,你也会死。这具身躯是罗塞蒂的先祖,抹除我的存在过去意味着你存在的根基被毁。你穷极一切的悲剧,就要沦为笑料了。”
她冷漠一哂,指尖夹着魔杖,“这就足够了。阿瓦达索命/avada kedavra。”
沃尔提根神情不见任何痛苦,甚至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静静的看着她,默默说道:“珍惜你最后的时间吧,当它结束后你就会消失吧。”
她挥下魔杖,绿光如若流星坠入沃尔提根身体。
下一刻,一层肉眼看见的涟漪荡漾开来,周围的空气瞬间扭曲,空气仿佛被压缩成细密的尘埃,四溢飘摇。
时间被她短暂的暂停住,而现在这短暂的时间沦为了她漫长生命中最后的一刹那,灵魂似乎都随着这片扭曲而陷入沈寂。
“疯狂而漫长——”
她低声叹息。
——
——
温热湿润的东西在脸颊流淌……
当赫敏的意识再度回归的时候,她隐约感觉到了一抹清亮……
赫敏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她眨了眨眼睛,才勉强适应了这突兀而刺目的火光。
像是她带领夏洛特来到的类似的地牢,只是更陈旧一些。
这里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味,潮湿而腥臭,墙壁上斑驳的痕迹昭示着这座监狱建造的古老,因此墙壁斑驳剥落,锈迹斑驳,有的地方已经露出了黑漆漆的洞穴。
只是角色转换,她的目光恢覆清明,环顾四周。
然而,她忽然看到的景象出奇的诡异,那燃烧着的火焰竟然静止了,火苗上方的灰烬飞絮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定格在了半空中,像梦境般缥缈。
像是陷入了某种诡异的静谧之中。
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全部都已经定格。
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时间停滞了,一切都静止了。
“是你做的吗?”她问。
“是。”洛娜·罗塞蒂的声音从她身边传来,带着疲惫。
她凝视着火光,依稀可以辨别她的侧颜,唇瓣如同赫敏刚刚看见的那般苍白,透着病态的青紫,那一缕细长的银丝长发垂坠,随着她的喘息在空中晃动着。
气氛似有似无的压抑着,沈默着。
赫敏没由来地有些不适应,她试图站起身来,然而她刚刚动了一下,整个身体便被莫名的一股强大力量扯了回去,狠狠跌坐在地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一次,不等赫敏开口询问,洛娜·罗塞蒂已经用她平静至极的口吻给予了答案:“禁锢咒。”
堪称恶劣至极。
“也是你做的。劳雷尔所说的……你没有告诉我真相……是真的。”
赫敏只觉得浑身僵硬,冷汗淋漓。
这结果,本就是可以预见的,不是吗?
她刻意地忽略掉了这份猜疑,并且选择逃避真相,或许是因为情感的束缚,或许是心底残留着对她最初的信赖。
然而洛娜·罗塞蒂善於利用一切,她一向清楚,比谁都清楚。
赫敏擡起头,望进她的眼中,“你一直没有告诉我,你回到过去的真正原因,是吗。一次又一次肆意地隐瞒……你把我当做玩偶一样愚弄,欺骗……你一直在欺骗我,是吗?”
“是。”“你不是!”
两个截然相反的声音,先后响起。
“我是……”
她再度覆述,苍白的女人终於将视线从火焰上移开,落在赫敏的身上。
赫敏方才看清,那张苍白的脸颊下,透过白皙的肌肤,隐约可见无数道细细的裂纹,像藤蔓一样纵横交错地攀附在她的脸上,细密而交织成网。
她甚至可以看清那些裂纹正在狰狞地跳跃着,几乎崩裂皮肉。
那双幽蓝的眼睛从始至终静静地盯着她,对她表现出的讶异视若无睹,宛如一汪深潭,没有掀起一丝涟漪。
“你难道还没有明白……格兰杰,我是个骗子。”她听见她的声音干涩地念出她的名字,“……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那一霎那,赫敏只觉得浑身冰凉,“……”
她看见洛娜缓慢地走向她,动作迟钝而轻柔,每一步都拖曳得那样漫长……
那张苍白的脸孔距离赫敏仅剩一寸的时候停顿了下来,她伸出手——然而,她的手指穿过了空气,掠过赫敏的额头,滑落至耳畔,轻轻地拂过她耳边细软的头发。
她似乎在笑,嘴唇蠕动着,喃喃地说出一句话:“伏地魔最终会失败。我将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了。但愿那一天,不会太久远,格兰杰……”
然而,她的手指穿越赫敏的发梢,穿透了空气:“这一次,是真的……对不起。”
洛娜喃喃着,声音渐渐变弱,那双湛蓝的瞳仁内浮现出细碎的水雾,泪珠儿顺着眼角滚落,浸润了那张惨白的脸庞。她似乎想要握紧那双纤瘦的手臂,却终於没能够成功。
“你在说什么……洛娜。”她呢喃,“……为什么……为什么会……”
“不要辜负我,过得开心一点。我不想让我的牺牲毫无价值。毕竟……你是个笨蛋。”
她轻轻地笑了,声音飘渺而遥远,像是隔着很远的距离传来,即便她就在她眼前,却又像是与世界隔绝,无法触碰到。
她的手缓缓松开,垂落在身体旁边,鲜艳的火光映照下,她的五官愈发苍白了,像是一幅抽象画卷,唯独一双眼眸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那是将死的神采。
“麦乐迪,杰夫……我又让你们失望了吗?”
她喃喃着,“……永别了。”
她闭上了眼睛。
赫敏挣扎着爬起身来,想要冲向那个虚幻的影子,桎梏住她的魔咒却在下一刻消弭於无形,仿佛从未存在过。
火焰猛地恢覆了往昔的炽热,那团火焰像是突然拥有了灵魂,它跳跃着,翻腾着。
赫敏只觉得眼前的场景变化,周围的一切都在飞速的倒退着——
——
——
赫敏听见了。随后她看见了。
一个步履艰难丶浑身浴血的金发女人。
衣着破烂,长发凌乱,身上遍布血痕和淤青。
瞪着充满血丝丶红肿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眼睛里写满了怨恨与绝望。
她的嘴唇微微开合,在诉说着。
“诅咒降诸其子,降诸其孙。”
“乃至后世,受尽苦难。”
“罗塞蒂,永世不得好死。”
她的眼睛里流淌下血泪,眼泪顺着她的脸颊落下,落在了泥泞肮脏的地上。
赫敏听不见。随后她看不见。
——
——
在热闹的婚礼宴会上,比尔与芙蓉在众人的祝贺声中宣誓结为夫妻。
他们牵着手,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朝舞池走去。他们的背影在光明下显得无限温暖美好。
赫敏鼓着掌,忽然,她目光瞥见了宾客之外,一抹没有人存在的黑暗。
自己为什么要回头?
什么人也没有,她重新将注意集中回去,继续着这场婚礼的仪式。
——
月光如水。
在夜幕的笼罩下,整座霍格沃茨城堡显得安静。
她与阴影融为一体,忽地回过了神。
这样的夜色,经历过了无数次,每次都让人感到厌倦。
只是她却忽然忘记了,她在这里是在等待什么人呢?
——
火车呼啸着向前,将他们载入开放的乡间。今天的天气古怪而毫无规律;上一刻隔间里还充满了阳光,可是下一刻他们就处在不祥的乌云笼罩之下。
天色不好,最终她与哈利丶罗恩一并坐上了怪人卢娜所坐的马车。
赫敏望着这个悠然自得翻阅杂志的女人出神,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但又说不出来——那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
昏暗的天色,舒缓的乐曲,柔和的烛火摇曳,温暖明亮,古堡每一处角落都充斥着愉快的氛围。
圣诞舞会点燃了气氛,无论是各个学院的休息室亦或是正厅丶礼堂……乃至霍格沃茨的每处,哪都呈现一派祥和的景象。
学生们衣着打扮着五颜六色的各式各样的礼服裙式,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或是三五成行在一块谈笑风生,或是两人挽手一隅地低头耳语。
赫敏擡头望着穹顶上闪烁的柔光,洒在星空天花板上。
四周都是打扮得得体而漂亮的学生,他们跳着交际舞。
赫敏的馀光瞥见了黑暗中的一个影子,她微微蹙眉,转过脸去看,目光停留了一秒钟,但随即又失望地转开了。
她感到有些不耐烦,心底充斥着一阵迷茫与恼怒,这种感觉让她无所适从。
——
学期最后一天,公布了考试成绩。
尽管赫敏得到了百分之三百二十的好成绩,但她还是觉得上交时间转换器,这足足一整个学期的忙碌真叫人发疯。
特快列车抵达国王十字车站,大批人潮涌出了车站。
赫敏与哈利丶罗恩道了别,她的目光朝着车站那群熙攘人流扫了一圈,这是个足够好的日子,她却没由来的觉得……难过。
——
赫敏很快就能够进入霍格沃茨学习魔法。
只要一进入商店,就能感受到神奇动物商店里面拥挤的景象。
商店里墙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笼子,这里出售各种动物:有毒的橘色蜗牛丶壳上镶满宝石的大乌龟丶油光水滑的聪明的黑老鼠丶猫头鹰丶渡鸦丶各种颜色的猫丶蒲绒绒丶变形兔等等。
可谓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赫敏一心思扑在了这些新奇的事物上,所以她并没有意识到周围的状况。
因此——当她意识到自己跑太快而止住了脚步时……什么都没有。
她没有撞上任何人,但方才仿佛受到冲击的顿挫感……
这是怎么回事?赫敏疑惑地摸了摸鼻尖,再度环视了周遭一圈,依旧没有察觉异常。
她不禁怀疑刚才的感觉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但是……管他呢。
明天也是美好的一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