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阿七说:“你想回张府去吗?”
螽羽没有回答。
杜阿七又说:“那……先回一趟村子,好吗?这里离岩下村比张府近些。可以等安顿休息好了再启程……你再决定想去什么地方也不迟。”
她低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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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昼短暂,仿佛仍被冻结在冬日里。很快夜晚便如鬼魅般恍然而至,空气中降下了雾气和寒意。
螽羽趴在车里迷迷糊糊睡着,突然听到马儿发出一阵尖锐的嘶鸣。
马车猛烈摇晃了一下。
夜晚的林间漆黑如墨,可是马车外却有火光。
不远处层叠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而是许多人。草木被折断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螽羽很快有了不好的预感,心沉下去。
透过被夜风吹动的帘布缝隙,螽羽看到杜阿七已经从车上跳下去,挡在马车前。几个男人站在山野路边,一手举着火把,另一只手里提着明晃晃的朴刀。
“小哥,这么晚赶夜路,是要去哪儿啊?”其中一个男人问道。那不是本地的口音。
“大半夜在外面乱跑,被爷爷们撞上了也是福气。你住在哪儿?劳驾带我们去你家里住上一晚——”说这话时,那寒光凛凛刀就刮在杜阿七身上,“哎哟,你是不是就是旁边那个村子的人?爷爷们正巧往那边赶呢。”
男人用刀尖朝马车比划。
“车子里有什么?有人?”
话罢不等杜阿七作答,几个山贼已经围上来,掀开布帘子往里探。
杜阿七想拦住他们,却被一把刀横在肚子上。
“有个漂亮的小娘子哪!”
其中一个山贼这样说。外面的男人们顿时哄笑起来。
那山贼拖住螽羽的脚踝,将她硬生生从马车里扯出来。螽羽宛如一只折了翅膀的雏鸡,无论如何挣扎,都不过显得可怜可爱。
“没其他东西了么?”其中一个山匪问。
“都是些不值钱的破玩意儿。有几个罐子瓶子倒是能带上用用。”
“这个娘子也能好好用一用——”
又是一阵笑声。
有山匪蹲下身,将手中的火把凑近螽羽脸前。火光照亮了她的面容。
她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
【拾肆】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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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螽羽看到那些山匪脸上的神情,感受到那些遍布她全身摩挲着舔过的目光,她知道他们不会放过她的。
美貌有如赤金。
常言道稚子抱金过闹市,岂有不被人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螽羽的美貌算不上“名动京师”、数一数二,可也是价值千金的一张脸、一副身子。在这山野间,更成了一件名贵稀罕的宝贝。
“虽说带着女人,麻烦得很……”为首的山匪笑道,好似自己施舍了螽羽什么好东西,“留她一条命吧。兄弟们眼下别急着上火,带在路上慢慢受用。”
“大哥,今夜不及动手了,只管摸爬打探,不正是受用的时候?”
“就是!不然等到明天杀进那村里,还不知怎样。事成自然有的是姑娘婆娘受用,若冲在前头伤着了,那只有眼巴巴看兄弟们快活的份儿了……”
“怂货!”山匪头子啐道,“也就那么一二三四下的事情,倒跟你的命一般看重。”
“是了,可不就三四下功夫?等得的,便让兄弟们享受享受吧。”
另外也有人开始起哄了。
男人们围在她身旁,眼睛在火焰里发出红光,好似一群环伺的野兽,流淌着口涎、汗水,呼吸粗重急切。他们要将他们的不忿、饥饿与颓败全部发泄在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身上。他们有如等着吃人心肝的妖魔般可怖。
眼见事态如此,那山匪头子摆摆手,走上前道:“我且尝了你们再撒尿!”
说着,那男人一下坐到螽羽身上,伸手去解腰带。
螽羽尖声哀求起来。
她的恐惧只引来更多笑声。
杜阿七奋力挣脱。刀刃在他身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他总算甩开抓住他的几条胳膊,可只朝螽羽跑了两步,便又被一脚踹倒摁在地上。
“小哥这么不配合,看来是不会给我们带路了。这下可难办啊——爷爷们今天赶夜路,带不了累赘。”
“把他脑袋砍了就是。这几日我的斧子都还没见过血,我来!”
“不要——不要!”螽羽尖叫起来。
只见山贼将手里一柄沉甸甸的铁斧高高抡起,就要往杜阿七的背上砍下去——
忽然,一道巨大的黑影闪过。
“砰”一声,斧子掉落在地。而那个男人没了脑袋,也没了上半身。
一截脊柱在半空耷拉着晃了晃,随即连同下半滩血肉滑到地上,肠子内脏流了一地。
“啊!啊啊——”
没人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螽羽听到原本趴在她身上的男人大喊着“妖怪!妖怪!”,连裤子都没提便站起来往深林里跑,一路上还被裤腿绊倒两次,最后干脆踢了裤子光着下半身继续跑。
火把掉到路旁,点燃了一片灌木。
透过那越燃越旺的火光,螽羽看到站在他们眼前的东西。
那是一头巨大的野兽,比马车旁嘶鸣挣扎的马匹还要高大。它口中衔着男人的半截身子,牙齿轻轻一合,螽羽便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人骨被折断咬碎的声响。
它吞下男人碎裂的头颅,吐出几块血肉模糊的断肢。
螽羽说不出那是一头怎样的怪物,只看到它有巨大的吻部、锋利的牙齿、灯笼般闪烁着幽光的眼睛,其余的一切都被黑暗和摇曳的火苗所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