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倒悬的长安城

南域。

午马城邦。

某处地下站点。

一间由废弃管道堆积的隔间,传出一声呵斥。

“牧儿!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我们耗尽心血将你抚养长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吗?”

陈星牧站在房间中央双眼无神,视线中姑父和姑妈坐在家中折叠床上面色不悦。

他光着上身露出后背,脊骨和昨日一般无任何变化。

这代表他修行天赋极差,甚至说是没有。

“站里的规矩你也知道,凡是年满十八岁后成功开脊,成为修行者才可留在地站。”

“你这连脊骨都无法开辟的废物,没法修炼给地站带来利益,留在这只会浪费资源。”

“现在竟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抢夺别人的家禽!”

姑父将手中奄奄一息的荧光蝙蝠扔在了他面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荧光蝙蝠的后背已是一片血肉模糊,筋粘连的脊骨暴露在空气中。

伤口显然是用指甲粗暴地划开并撕扯出来的。

它仍吊着一口气,大概是为了让脊骨保持鲜活。

“不不!姑父,我分不清,我真的分不清啊!”陈星牧几近癫狂,颤抖的手指指向地上那只荧光蝙蝠,“它刚才明明还是凤凰!有人告诉我,只要换上它的脊背,我就能修行,我就能成仙去!”

说罢,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毫不犹豫地将手插入荧光蝙蝠的伤口中,左手传来的温热让他更加激动,他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们不信!你们不信!我要你们亲眼看看!”

荧光蝙蝠的惨叫声凄厉刺耳,令人不寒而栗。

“咔擦——咔擦——”

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陈星牧的眼睛瞪得几乎要掉出来,钻进那荧光蝙蝠的血肉之中。

就在他铆足力气,准备将脊骨彻底扯出的刹那,脸突然一歪,紧接着,火辣辣的疼痛在脸颊上炸开。

姑父的手抖得厉害,声音里满是怒意与惊惧:“混账!你说你要成什么?!”

对于这个失去双亲的侄子,他们心中毫无温情,甚至充满了深深的厌恶。

旁边沉默不语的姑妈,默默把手探向别在后腰的匕首,只要稍有不对她就会动手杀了这个疯子。

由管道堆砌而成的房间隔音效果极差,透过管道间的缝隙,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外界窥探的目光。

那一巴掌让陈星牧的眼神稍稍清醒了些。

他低头看着手中血肉模糊的荧光蝙蝠,脸上露出惊恐之色,慌忙将其扔在地上。

“姑父,姑妈。”

他声音低哑,满是歉意,“对不起,又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

恰在此时,一位浑身裹着塑料的少年,从门外走了进来。

“爹,娘,你们怎么能打表兄呢?咱们都是一家人,表兄的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少年脱下面罩露出一张还算俊秀的脸,扭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陈星牧,“你是不是忘记吃药了?”

猛地一看两人极其相似,只是有着细微的差别。

“弟...表弟,你回来了。”

姑父姑妈见到少年,原本阴沉着的脸,瞬间变了副模样。

“哎呀,是林安回来了啊!”

“咦?你怎么穿着防护服回来了?”

“莫非......”

姑妈站起身子,打量着少年身上奇特的服装。

林安笑着脱下身上的塑料,转身将后背展示给二老。

只见少年最下面那根脊骨有一个半隐半现的长剑图案。

“站长给孩儿开辟了脊骨,骨质精纯,足有丙等!刚刚尝试前往地面修炼,所以穿了防护服。”

“管理员们经过商议,破例让孩儿继承了表兄父母留下的剑种。”

“如今孩儿已经可以带着家眷,进入内站......”

林安言语带着些许得意,仿佛是在故意说给某人听。

而一旁的陈星牧,听到父母给自己留下的根基被表弟抢了去。

他面不改色,早在几天前他就想好了最坏的结果。

“好好好!”

“不愧是我的儿,比某个贱种有出息多了。”

姑父开怀大笑,丝毫不顾及陈星牧的感受,好似屋子里没有这个人一般。

笑声在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陈星牧站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

他低下头,手指紧紧攥住衣角,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父子两人并排搭肩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

姑妈走在最后,关门前冷冷丢下一句话:“后天竞技场会挑选优秀替补,那是你最后留在地站的机会,不然,你就自己走到地面吧。”她的语气冰冷,仿佛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刺入陈星牧的心口。

门“砰”地一声关上,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只剩下陈星牧独自站在那儿,心中五味杂陈。

周围人见没了热闹可看,渐渐散开忙各自的事。

屋内,陈星牧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仿佛还在为刚才的羞辱和打击感到痛苦。

然而,就在他缓缓抬起头的那一刻,脸上的神情却骤然一变——原本的迷茫、痛苦和卑微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峻。

“该死,这家伙之前到底吃了什么?体内杂质冲脑,连最基本的理智都无法保持。”他低声自语,眉头紧锁。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仿佛在感受着什么。

片刻后,他的眉头皱得更紧,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灵台里,七魄震颤,引得经脉刺痛,连带这副病躯也如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

谁能想到,三日前这具壳子里醒来的,竟是曾执掌长安十二灵脉的皇子神魂。

“而且……那东西似乎醒了?”他低声喃喃,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自从他在这具身体中苏醒,便一直按照原主的生活方式小心翼翼地“表演”着。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指尖微微颤抖,体内隐隐传来一阵异样的波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中侵蚀着他的血液。

但奇怪的是,那东西似乎并没有进一步破坏他的身体,反而像是在小心翼翼地维持某种平衡。

“好在它似乎也知道这副身体的重要性,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陈星牧心中稍安,但警惕并未放松。

他闭上双目,分出一缕神识探入体内。

随着神识深入,他猛然发现脏腑间竟有一条红色的蛆虫,长着三个脑袋,正缓缓蠕动。

那蛆虫似乎察觉到他的神识,三个脑袋同时抬起,发出尖锐的嘶鸣声,仿佛在警告他不要靠近。

紧接着喷出一股黑雾,瞬间遮蔽了他的神识。

“又是这样。”陈星牧无奈地收回神识,睁开眼睛,眉头紧锁。

前天,他就发现了这怪虫的存在。

这次只是试探一下,结果依旧无功而返。

神识转换方向,探入体内灵台。

七道泛着微光的魂魄被铁链穿透心口,每道魂魄都与他的容貌别无二致。

最细的那条锁链泛着青芒,他用神识虚触链身,立时感受到经脉间针扎般的刺痛。

陈星牧猛地呛出一口血沫,干裂的指节抵着渗血的嘴唇。

“看来要到练气境才能斩断...”他盯着锁链上蛛网般的细纹喃喃道。

这些残魂分别储存着他以前的一些能力,只要融合其中一道,解决体内那诡异的怪虫便只是时间问题。

“虽然我侥幸依靠本命精血活了下来,但这副身体病症比我想的还要严重。”

陈星牧攥紧床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那些画面又在识海里翻涌:二皇子踩碎他灵骨时靴底的蛟纹,母后转身时凤钗上晃动的东珠,还有三百亲卫看着他被废黜时,那一张张讥诮的脸。

通风管滴落的锈水在日记封皮上晕开,他随手抹去,却露出底下暗金的《长安起居注》纹样——前世批阅奏折时最厌烦的物件,如今倒成了窥探天机的钥匙。

“永夜元年,天穹裂紫纹。”

泛黄纸页间,这副身体亲手写下的字迹已经模糊。

那座从裂缝里爬出来的鬼城,飞檐斗拱刺破云层,牌匾上“长安”二字淌着血一样的漆。

瘟气顺着地脉蔓延,把人间变成了炼狱。

他合上日记,铁皮封面映出苍白的脸——这张属于魔修女帝私生子的脸。

女帝给了他新的身份:旁系家族死了父母的孤儿。

而林安,似乎是原主的弟弟。

“那家伙到底有多少私生子?”陈星牧喃喃自语。

咔嚓——

通风管突然传来剧烈震动,陈星牧条件反射般将日记塞进墙缝。

指腹残留的铁锈腥气里,他盯着自己颤抖的掌心轻笑:“天道倒是周全,既要借这弃子的壳续命,又怕我知道太多......”